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皎洁的月光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隔着粉艳的丝绸,将整个卧室染成淡淡的血红。
向影心侧躺在床上,听着“丈夫”憨憨的鼻息声,恍惚间感到一阵莫名地满足,她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此刻要盘算的,是该怎样“除掉”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
男人们为了她的容貌、身姿、一颦一笑而接近她,她也乐得其所,投怀送抱,将他们迷得团团转。
影视作品中的“向影心”
有些女人同男人一样,天生就是个风流种,可又极少有人像她一样,把“风流”当成事业。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不后悔。
作为军统的一名女特务,向影心是自豪的。想起初初见到戴笠的那一天,她仍觉得像做梦一样。
同样的一天,麻将桌上的强光不分昼夜,一张张象牙白的方块,看上去非常假,像是戏子头冠上的宝石。这是姨太太们打发时间的方式。
她的丈夫叫胡逸发,是国民政府的一个处长,这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也只能勉强称作她的丈夫,确切地说,她只是他可有可无的三姨太。
而她的目的,就是等待能有攀高结贵的一天。
“向小姐,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戴雨农先生!”牌局的主人蔡孟坚为向影心引介。
戴笠
她怔了一下,脸上很快就堆满了笑容:“呦!您就是戴老板,久闻大名!”
听到介绍,戴笠故作惊讶地转过头,今天的牌局,本是他精心安排,目的是为军统物色合适的女特务。
而向影心,便是他此行的意外收获,这个女人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有着男人无法抗拒的妩媚。
于是,在“有意”与“无意”之间,戴笠与向影心就这样相识了。
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和考验,向影心很快便秘密加入了军统,通过她在社交场上的“穿针引线”,戴笠收买了许多重要职位上的人物。
胡逸发得知自己的三姨太与戴笠勾搭在一起,十分恼火。
戴笠的“好色”众所周知,军统中的女特务几乎都与其有染,谁能公然忍受这样一顶“绿帽子”的存在?
戴笠
再者说,军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胡逸发自然清楚,自己身边埋着这么一颗“雷”,难保有一天不会出事。
奈何戴笠位高权重,他也只能自认倒霉,没过多久,便找个了由头,与向影心离了婚。
没有了婚姻的束缚,向影心更加如鱼得水,死心塌地跟着戴笠,一时间,成为了军统中炙手可热的女特务。
于向影心而言,戴笠是一棵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若是能够上位成为“戴夫人”,也不枉做了一把“人上人”。
可是,一段时间后,向影心发现,军统中美女如云,自己根本就不占优势。况且戴笠早有妻室,一时也并无再娶的打算。
不过,要她再回去过那种姨太太的日子,整天在麻将桌上吞云吐雾,她又不会快乐。
戴笠
眼看“上位”无望,她也只得在“业务”上大展拳脚,来博得更多“大人物”的关注。
在那个动荡不堪的年代,向影心很快便迎来了真正“一展身手”的机会。
1935年,日伪汉奸殷汝耕公然为日本搞“华北自治”摇旗呐喊,这一做法,自然遭到了国民政府的反感。
戴笠对向影心发出密令,要她打入殷汝耕内部,长期监视并提供情报工作。
诚然,在殷汝耕身边做“卧底”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这是戴笠交代下来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成败与否事关自己在军统的前途。
向影心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对于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潜伏在殷汝耕身边,向影心当然心知肚明,除了在社交场上对男人如火纯情地“拿捏”,她没有别的本事。
殷汝耕
她自诩是一个“风流”的女人,这也是她能够在军统立足的最大筹码。
在戴笠的巧妙安排下,向影心与殷汝耕有了初次邂逅,此后,这个看上去楚楚可怜却又风情万种的女人,深深吸引了已年过半百的殷汝耕。
是的,她当然知道,要想吸引男人,就要做一个“规矩”的女人,“规矩”的女人稍给男人一点甜头,他们便会死死咬住不放。
于是,向影心成了殷汝耕的秘书,成了情人,再后来直接做了殷家的姨太太。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奸巨猾的殷汝耕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萍水相逢的背后,竟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不仅如此,相较于自己家中目不识丁的日本妻子,向影心太过聪慧能干,对此殷汝耕不仅没有防备,反而将一些机要文件交由她来处理。
殷汝耕
可见向影心在拿捏男人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全国上下抗日情绪高涨,日伪汉奸一下成了众矢之的,军统的主要任务,也从对汉奸的监视转变成了暗杀。
而向影心的“丈夫”殷汝耕,就是军统要暗杀的第一个对象。
接到任务后,向影心立刻开始部署暗杀计划。此刻,这个在自己枕边睡了近2年的男人,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死人”。
殷汝耕有一个习惯,每天睡前都要吃宵夜,向影心思来想去,决定就从宵夜上下手。
睡前,她温柔地对殷汝耕说:“忙了一晚上,饿了吧?今天我亲自下厨,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贤惠又能干的妻子,殷汝耕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随后,向影心独自来到厨房,为殷汝耕煮面,见四下无人,便从胸口的鸡心项链中取出戴笠事先给她的毒药,投入碗内。
殷汝耕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短时间内极难发觉。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殷勤地将一碗面条放到殷汝耕的面前。
“有劳夫人了。”正当殷汝耕接过碗和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夜晚的寂静。
彼时正是全国同仇敌忾抗战之时,殷汝耕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深夜来访,定是要事,他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径直去了客厅。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很难说不是宿命,万事俱备,谁承想半夜杀出个“程咬金”,更恼人的是,那来人竟与殷汝耕聊了足有3个小时。
当殷汝耕回到卧室,叫佣人将面热一热拿给他时,佣人不仅大惊失色:“老爷,夫人做的面……坏了,要不重新给您做吧。”
影视作品中的“向影心”
此话一出,殷汝耕与向影心的心里都咯噔一下,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为了同一碗面。
殷汝耕看了看佣人手中严重变色的面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面目狰狞地望向“无辜”的向影心,当即叫人来检验,果然是剧毒。
“来人!把向影心给我绑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向影心仍装作一脸无辜,哭哭啼啼地大喊冤枉。这一点她在军统受过训练:遇事切记慌乱,以不变应万变。
面对殷汝耕的私刑逼供,向影心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被奸人陷害。
殷汝耕当然不信,事关生死,他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眼看威逼利诱都问不出结果,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先将向影心关了起来。
是的,杀一个人容易,但若揪不出背后主谋,他始终睡不安稳。
殷汝耕
不得不说,向影心的心理素质确实过硬,也许正因这一点,戴笠才看好她。经过两天的审问,她仍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
也许是命不该绝,连向影心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三天事情竟迎来了转机。
殷家有个女佣,素与向影心不和,见其出事,害怕被她反咬一口,竟不辞而别。向影心得知后不禁心生一计,更加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
本就生性多疑的殷汝耕,因被下毒一事变得草木皆兵,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有人出逃,手中无凭无据的他,也只能将向影心无限期地软禁起来。
此后,向影心通过种种方法联系上了戴笠,坦言任务失败,请求救援。戴笠十分谨慎,表示为防止打草惊蛇,此时不宜行动,让其稍安勿躁。
戴笠(左一)
两个月后,殷汝耕紧绷的神经已然松懈,戴笠见时机成熟,通过安插的内线,将向影心偷偷救了出来。
经过两年的卧底,向影心终于重新回到了军统。尽管最终没有完成暗杀的任务,但此时的向影心在军统内部已经声名鹊起。
要知道,并不是谁都能潜伏2年不暴露,并能源源不断输送情报。从那时起,向影心便成了戴笠的心腹及情人。
不久后,戴笠又给了向影心一个艰巨的任务,而此事,戴笠坚决地认为非她不可。
众所周知,军统与中统素来是一对冤家,而中统的头目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始终是戴笠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前,戴笠已经安插在中统不少眼线,而向影心这一次的任务,就是打探中统最高层的机密。
陈立夫
要知道,二陈与殷汝耕不同,他们并非是普通的国民政府高官,而是同戴笠一样的特务头子,况且越接近高层,便越是九死一生。
向影心当然知道,但因上一个任务的出色表现,她对自己的手段信心爆棚,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戴笠盯着向影心的眼睛,沉着声,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打入中统,而是要打进二陈的心里去!明白吗?”
“明白!”
在戴笠的精心安排下,向影心换了身份重新出马,她频频出现于豪门巨绅的舞会之上。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以一个富家名媛的身份周旋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未来的某一个瞬间显得突兀。
向影心知道,在达官贵人云集的舞会上,早晚会碰到“二陈”。为了配合向影心的行动,这些舞会上,几乎看不到军统的人。
陈果夫
因此,当“二陈”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少了防范之心,向影心若即若离地步步逼近,很快便钓上了这两条大鱼。
她太晓得男人的心思,若是硬扑上去,他们才不会对她感兴趣。这也正是人们常说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每每看着“二陈”对自己垂涎的目光,向影心的心底便喜不胜收。
只是,这世间的事总是无常,就在向影心准备“收网”之时,又一个“程咬金”出现了。
一次,陈立夫带着几个手下参加舞会,好巧不巧,其中有一位刚从外地回来述职的中统官员,名叫周其,曾与向影心有过一面之缘。
尽管向影心的妆容与从前有了很大变化,但是她迷人的声音与骨子里散发出的妩媚,却让他印象深刻。
周其见向影心与自己的两位上司打情骂俏,心中顿时生疑,于是便躲在暗处观察。
陈立夫
诚然,中统出身的人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两三次舞会后,周其便大致明了了向影心的企图。
眼看两位上司在陷阱的边缘游走,周其便找机会,私下向“二陈”揭穿了向影心的身份。
听了周其的话,陈立夫还有些半信半疑,自诩阅人无数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看走了眼。
直到周其将向影心如何在殷汝耕身边潜伏,又如何上位,最后暗杀失败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陈立夫听,他才恍然大悟,不禁为自己和哥哥捏了把汗。
自此,“二陈”再未与向影心见过面,聪慧过人的向影心自是知道,几场舞会下来看不见人,一定是出了问题。
经多方打探,发现周其已然调回,向影心自知事情败露,只好黯然收场。
陈果夫
尽管两次任务,向影心都功败垂成,但戴笠对她的信任和奖励,却有增无减。接下来的任务,戴笠则把她留在了自己人的身边。
而这个所谓的“自己人”,就是未来军统的头目——毛人凤。
说起毛人凤,戴笠是又爱又恨,尽管毛人凤的年纪比戴笠要小一岁,可他却是戴笠在黄埔军校时的前辈,并被老蒋视为亲信。
在戴笠看来,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将来不取代自己的位子,也绝不会在自己之下,不如早日搞一些感情投资。
于是,戴笠便有意撮合毛人凤与向影心,非要将两人促成一对伉俪。
于戴笠而言,若将来毛人凤与自己同心,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倘若日后二人反目,就当为自己留了一个眼线,以防后患。
为此,他甚至公然打破了自己提出的“战时军统人员严禁结婚”的禁令。
毛人凤
起初,在“指婚”这件事上,戴笠以为多少会受到一些阻力,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无论毛人凤还是向影心,都答应得十分痛快。
诚然,对向影心来说,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眼看戴笠这棵大树,自己是靠不上了,不如早做打算。
毛人凤,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假以时日,难说他不会取代戴笠的位置。况且此举又能得到戴笠的赏识,简直是一箭双雕。
而对于毛人凤来说,自己只比戴笠小一岁,仕途上却大相径庭,虽然自己深得戴笠的器重,但总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深知,向影心是戴笠身边的红人,只要抓住她的心,便是抓住了升官的天梯。
尽管对于向影心与戴笠之间的暧昧关系,毛人凤早有耳闻,但相较于自己的前途,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戴笠(右一)
不久后,戴笠亲自为毛人凤与向影心主持了婚礼,算是给了毛人凤一个巨大的面子,也给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向影心一个交代。
据说,婚后戴笠仍时常将向影心单独叫到办公室“谈话”,军统中的许多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当面取笑毛人凤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而毛人凤却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还对妻子宠爱有加。此后的数年间,毛人凤步步高升,一度成了军统的“二当家”。
军统中的人都知道其中缘由,可谁也不敢点破这层窗户纸,只得在背后暗自佩服毛人凤的忍耐力。
结婚八年的时间里,向影心为毛人凤生育了八个子女。
尽管自己仍与戴笠保持着“暧昧关系”,但在她看来,也只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她要帮助他的丈夫扶摇直上。
毛人凤(左一)
在这一点上,她对毛人凤是有情的。很难想象,一个风流成性的女特务,在以“风流”方式,圆满着她的爱情。
1946年,戴笠因坠机死于非命,在向影心的出谋划策下,毛人凤在干掉对手郑介民后,曲折上位,正式取代戴笠成为了军统的一把手。
至此,毛人凤与向影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成功上位后,毛人凤第一个想要除掉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向影心。
是的,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可是,我们永远无法对另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八年来,背后的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仿佛无数只没头的苍蝇叮在个伤口上。一顶顶扣在头上的“绿帽子”,便是一座座压垮他的大山。
戴笠
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普通男人。
有时候,灾难比幸福,更没有征兆。
1947年,向影心偶感风寒,毛人凤借检查身体之名,派人将其送到了青岛精神病院——一所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疯人院”。
曾经笃定的一切,在她发觉这阴谋的一瞬间开始崩塌,她声嘶力竭,她歇斯底里,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何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可是,这一切,他都听不到了。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是一张精神病的诊断证书。
新中国成立前夕,向影心的父母经过多方打探,设法将女儿接到了香港,后来还是在老蒋的过问下,向影心才被毛人凤接到了台湾。
在疯人院的2年时间里,向影心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世间一切,终是要各自背各自的因果,自己的一笔笔“风流债”,早晚要还。
影视作品中的“向影心”
所以,回到毛人凤身边的她,并没有怨言,对毛依旧一心一意,照顾如初。
然而,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荒诞。
1956年,毛人凤因病去世,不久后,向影心便与台政要员俞济时勾搭在了一起。
也许,正如张爱玲所说: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
是的,让她回到麻将桌上去过贞洁守寡的日子,她根本就不会快乐。她风流,所以快活,这就是她的命,她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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