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寒衣节 |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今日寒衣节，遂想起“寒衣”一词，想起杜甫《秋兴八首·其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这是一首组诗，八首诗各有主题，或思乡、或忧国、或哀叹世事、或悲痛人生。而八个主题相互承接，构成一个整体。

按照叶嘉莹教授的说法，有的组诗，是可以调换顺序的，例如陶渊明的《饮酒》组诗。而有的组诗不能调换顺序，因为各首诗主题有先后之分，其中杜甫的《秋兴八首》便是不能颠换次序。

杜甫写这组诗的时候，正是其晚年在夔州寓居所作，天命之年，历经战乱、生死，此时的杜甫，既完成了生命中悲与喜的过度，又洗尽了人生中外在纷杂的铅华。生命的缺失性的情感体验已经完全锤炼了他的心性。所谓“发愤著书”之言，不外如杜甫矣。

本诗作为组诗的第一首，可看作序曲，奠定整组诗的感情基调，具有高屋建瓴的作用和效果。譬如乐曲《梁祝》一般，以小提琴的声音为开头，没有跌宕起伏的音色、只有细长悠扬的声音，缓缓奏出，先引领人代入情境。故钱注杜诗称：“以节则杪秋，以地则高城，以时则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别，末句标举兴会，略有五重，所谓嵯峨萧瑟，真不可言。”

“玉露凋伤枫树林”，秋末冬初，白露为霜，因露洁白似玉而称之为玉露，既使人感觉清寒，又有冰清玉洁之意。枫树林亦为之凋落凄伤。“巫山巫峡气萧森” 巫山巫峡：即指夔州（今奉节）一带的长江和峡谷。这般的秋天，巫山巫峡那里的天气也萧瑟阴森。作者想描写寒意渐浓、孤人伤感的情况，从近处的具体的景物枫树林到远处的壮大而不太具体的巫山巫峡。从小到大，从近到远，逐渐开拓眼界，并且也使凄清寒意渐渐扩大。

“江间波浪兼天涌”，大风疾起，巫峡间波浪滔天，似乎要冲到云霄。“塞上风云接地阴”，塞上：指巫山。巫山上的云厚的似乎要掉下来，将要接近地平面。这两句对仗得非常好，极富夸张的艺术手法，紧承首联描写秋意之意，既然首联写到了“伤”“气”，那么颔联就从首联抽象的描写，到具体实质的可见的变化。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杜甫在写此诗的前一年在成都云安，然后前往夔州寓居，历经两年，两个秋天，遂曰“两开”。此处 “开”字双关，既言菊花开，又言泪眼开。他日：往日，指多年来的艰难岁月。秋天到了，故乡的菊花再度开放，而作者漂泊无定，孤苦无依，国家无望。往日的艰苦岁月历历在目，涕泗横流，谁能知晓？作者就像那孤舟一样，随处飘荡，又随处被停留在岸边。“系”字依旧是双关手法，既是具体的小舟被系在岸边，又是作者个人被“系”在故乡的另一边，只能遥望和空念。颈联由继续描写景物转入直接抒情，即由秋天景物触动羁旅情思。这里就点明了题目“秋兴”的“兴”了，“兴”是因为外在的景物激起了内心的情感。所谓“触景生情”。颈联与颔联交叉承接，“丛菊”承“塞上”句，“孤舟”承“江间”句。这一联依旧使用对仗，颔联如果说是气势上、景物上的对举，那么颈联的对举就是情感上的对举。两联实现了从实物到感情的过度。逻辑清晰自然而极富艺术感染力。

当忧思丛生，被景物感染而起兴的时候，一个人最普通最简单的感情还是寻求在故乡时的归属感和安全感，故乡的物最是能使自我情绪安定的。一丛简简单单的菊花，就是作者的崩溃点。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寒衣：指在冬天能御寒的衣服。秋末冬初，天气渐冷，缝制新衣的剪刀量尺处处催促着新衣的制成。日暮登上白帝城楼，秋高气冷，听到急促的捣衣之声。作为游子的作者，也害怕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格外的寒冷吧。并且孤身在外，漂泊无依，未来还不知作何打算，听到着一声声的捣衣声，仿佛是心灵上的撞钟，得、得、得，作者自己也在追问自己，现下该作何打算呢？未来又将何去何从？一腔热血会被冷风吹散吗？把作者的思绪一下子从故乡的遐想拉回到现实中，

尾联似乎和颔联颈联没有景物上的联系，情感上好像也没有联系。似乎只有“寒”“暮”两字，能够和前文接触上，但是我们细细一想，极其凄冷肃杀的环境下，在匮乏寂寞的条件里，我们对于现实最渴望的追去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我想大多数人不会苦苦追去精神享受的吧。尾联其实是关合了前面三联，“催”是催促枫树林凋伤，催促丛菊再度开放，“急”是波浪急、风云急、萧森的天气急。所以可见作者把尾联综合了前面三联的描写。律诗中，强调起承转合，作者每一联都严格按照规则来写，却又有古体诗的古典与优雅。全诗的景有动有静，虽然都是使人感受到凄婉冷落，但是没有悲痛欲绝的绝望感，反而能在其中看到一丝生机。颇有南北朝时期失意文人的风范。在抑郁中，淋漓尽致的抖落着高傲和勃勃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