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万众期待”的终于更新了。
拖了太久,一度有人以为这个系列是不是完结了,问我们为啥没有1999年?
但也不是云波切我故意拖更。只是在调查1999年时,我发现了一些蹊跷。
当云波切我在▉▉▉▉▉的犄角旮旯里翻到这本破旧的小册子时,心中升起了2分惊讶、3分犹疑和5分好奇。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打开了它,然后读到了这样的故事:
1999年12月31日,筹谋已久的萨比星人入侵了地球。在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地球保卫战后,人类艰难取胜,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即使萨比星人已经撤离,恐慌和伤痛依旧在民间蔓延。为了能让世界继续运转,最高指挥部决定抹去并替换普通群众关于1999保卫战的全部记忆,行动代号为清零。 只有少数核心要员允许保留记忆,但要求其签订《1999全人类反击作战保密协议》,永远不说出99年的末日真相。
这很荒谬。
但看着泛黄发脆的保密协议和封面上明晃晃的红色公章,我有些犹豫。
再往后翻,是全年份的伪造记忆档案。他们还专门打造了一支记忆伪造小组,负责1999年所有事件的自编自导自演。
为了让群众相信这一切,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尤其是在文娱这块。
大如春晚跨年,小则打口唱片。电影、文学、音乐,一应俱全。
记忆伪造小组首先瞄准的是“打口青年”。
99年,当“打口青年”四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北京新声》的摇滚画册上时,已经偷偷摸摸交易了几年打口碟的小年轻们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标志之一。
作为让国内最早接触到外来爵士流行摇滚乐的媒介,打口碟功不可没。
它们大多是国外唱片公司为规避支付版税所“销毁”的滞销音像物品,其中最常见的销毁方式是在卡带或光盘上锯一道几毫米到两厘米不等的口子,因此获称“打口”。
在没有MP3没有网易云音乐的日子里,打口一代痴迷倒腾各式各样的CD和磁带。
记忆伪造小组决定先从这批塑料废片下手。枪花、涅槃、披头士、地下丝绒、平克·弗洛伊德......统统被塞到了CD中,成箱成箱地往内地运。
这成功让当时的“边缘青年”们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就像淘金般乐此不疲地挑着尖儿货,那股汹涌的冲动和激情,就算外星人来了都挡不住。
看到打口碟效果甚好,于是记忆伪造小组顺水推舟,打算再从乐队下手。他们挑中的便是当时汪峰所在的鲍家街43号。
汪峰在《再见二十世纪》中唱道:“这是1999年的冬天,从来没经历过的寒冷。”我这才听明白,原来说的是这茬儿。
不过99年的汪峰还尚未开发出“只要一发歌,我就能上热搜”的特殊体质,没能激起太大水花。
记忆伪造小组只能另寻高明。他们接下来看中的是一名作家,叫王朔。
当时王朔在《中国青年报》发表《我看金庸》一文,明明可以只“骂”金庸一个人,却捎带着一起贬了琼瑶剧、成龙电影和“四大天王”,称其为“庸俗文化”。
要是放到现在,谁胆敢对当红鲜肉、当红作家、当红编剧有这样的评价,恐怕会立刻生成20个“爆”的词条。
借着这势头,记忆伪造小组在港乐这把火上,狠狠“加了把油”。首先是给优质偶像张学友颁发了「世界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是的这一年他已经38岁)。
不过当年的张学友确实值得。他不但发行了《有个人》和《走过1999》,还举办了多达66场的“友个人演唱会”,堪称劳模。
与此同时,恋人们在红馆听刘德华唱着“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住考验”,试图用一份厚重的承诺给爱情作保。
20多年后,当我在电脑上收看刘德华的线上演唱会时,他又一次唱起这首歌,还不忘祝福一句:“希望每个人都拥有超过一万年的爱,我爱你们。”
黎明虽然在年初连开23场红馆演唱会,但在这一年的尾声,他好像开始悄悄隐匿于乐坛风云之下,默默迈入影视赛道。
34岁的郭富城依然又靓又有型,马不停蹄地到处巡演、发新专辑,还成为了99年十大劲歌金曲奖上的亚太区最受欢迎香港男歌星。
在同年另一场颁奖礼上,张国荣获得了香港乐坛最高荣誉金针奖,还发行了诡谲瑰丽的《陪你倒数》,这张专辑一如唱片简介里“末世惊梦”的评价。
在那年的采访中,哥哥曾说:“我不想死,我很怕死,我还没想死。”
读着这段采访,我暗自神伤。哥哥虽然躲过了1999,最后却没躲过2003。
回看1999年的港乐,记忆伪造小组是真没少投入。
莫文蔚总在阴天询问“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林志炫想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
刘若英多次回忆起“栀子花白花瓣你吻我的那个盛夏”,陈奕迅唱起《婚礼的祝福》时不知道代入了谁和谁的悲情故事。
这时的香港乐坛的确称得上是光辉岁月,但真正拥有《光辉岁月》的Beyond却几乎暗淡下来。年末,Beyond发行了最后一张专辑《Good Time》,然后将港台摇滚乐的交接棒递给了五月天。
那时的五月天又倒霉又幸运,他们把《志明与春娇》的demo寄给滚石唱片,却被快递员不小心丢进垃圾桶。
好在李宗盛捡到,才得以机会发现了这支年轻的队伍,并立刻将它收编滚石。
记忆伪造小组自然不会放过这颗国摇新星。在他们的方案中的99年7月7日,五月天首张唱片《第一张创作专辑》一经发行,便得到大力推广。《志明与春娇》霸占住钱柜点唱榜冠军,并保持了两年之久。
当五月天正在冉冉升起的时候,记忆伪造小组在海峡的另一岸开始策划窦唯的转型之旅。
99年,窦唯发行了《幻听》,正式从爆裂冷酷的黑梦时期过渡到温和内敛的呓语阶段。
也是在这一年,窦唯和王菲之间有了不可挽回的裂痕。窦唯爱上了高原,他对记者说:“她叫高原,是我的爱人。”
·99年的窦唯(右一)
不知道是算命先生能未卜先知,还是王菲误打误撞,在94年的一支单曲《出路》(由窦唯编曲)中,王菲这样写道:
虽然99年窦唯只有30岁,一切都提前发生了,但算命先生总归没说错,于是那句“听说1999年是世纪末日”也就显得更加可信。
为了不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记忆伪造小组连夜联系了当时风头几乎盖过四大天王的谢霆锋。这才有了这首成名之作——《谢谢你的爱1999》。
那年“唯一相信爱情”的王菲选择在音乐世界里另觅知音,唱片公司发行了前卫狂放的《只爱陌生人》,却在当年金曲奖歌后的争夺中输给了杨乃文的《Silence》。
不知道《Silence》没关系,但你一定听过这张专辑里的《静止》,没错,就是翻唱自花儿乐队的《静止》。
99年初,这支新中国首个未成年摇滚乐队带着第一张专辑《幸福的旁边》大杀四方,那时的花儿有用不完的热情和力量。
当然这也不过是记忆伪造小组专门为花儿打造的人设,看如今的大张伟我们就知道了。
·年轻的花儿们《Silence》
关于1999年内地音乐的伪造记忆,除了花儿,还有朴树。
1999年1月1日,朴树和首专《我去2000年》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发行日期和专辑名字把他的意图写上明面——就是要把你们带进新时代!
这张专辑让我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忧郁真诚又浪漫的年轻人。《那些花儿》、《在希望的田野上》、《New Boy》等等歌曲成为街头巷尾男女老少的必听曲目。
麦田音乐创始人宋柯提到这张真·绝世作品时也说:“这是最好的处女专辑没有之一。”
即便是宋柯,即便是早在1999年,我也得说“没有之一”的说法可真太刻奇太土了,没有之一。
也不知道那一年有多少人相信了《New Boy》里唱的:“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新世纪不再会有痛苦,我们的未来该有多酷”。
时代的重量并没有因为朴树的几句请愿就变得轻如鸿毛,等到真过了2000年也没人在意这些预设和期待。
毕竟在2022年,当这首歌再次火遍每一个视频平台,人们压根不记得它来自1999,只记得“穿新衣吧剪新发型呀”的下一句是“轻松一下WINDOWS98”。
嗯,那年出生的我也算是new boy吧——“新生儿”。
说了这么多,我突然发现这些关于1999年的伪造记忆都还挺有仪式感。
在1开头年份的最后一哆嗦里,一定要围着“99、2000、倒数、新世纪”说上些什么。
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为了掩盖萨比星人入侵地球的真相,记忆伪造小组还特意捏造了“千年虫”的谣言。
我电脑里2000年的日历怎么没有2月29日,是不是因为千年虫啊? 我有一个叫“99年照片”的文件消失了,里面有我和我老婆的结婚照啊?!是不是电脑里有千年虫啊?
这可害惨了电脑城的老板们。他们费劲口舌向大家解释:千年虫只是计算机编程程序中处理日期的bug,根本不是什么病毒或怪物。
在时尚领域,记忆伪造小组还捣鼓出了一套穿衣风格,叫Y2K(Year 2000 Kilo)。
高明度色彩的眼影、小腿袜松糕鞋、夸张又可爱的首饰、破洞渔网镭射元素和随意混搭的服饰。直到今天还有人这么穿着呢。
在影视方面,记忆伪造小组也没少折腾。
他们远渡重洋,专程找了沃卓斯基兄弟(当时还是兄弟)拍出了那部经典之作《黑客帝国》。电影一上映,便收割了4.6亿美元的全球票房。
基努·李维斯的形象自不用说,想必当年看了电影的人应该都模仿过他后仰躲子弹的慢动作吧。
其中关于黑客、人工智能与虚拟世界的探讨在如今看来仍旧前卫,但其实都是照着萨比星人依葫芦画瓢出来的。
虽然《黑客帝国》在国外火了,但对中国老百姓而言,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水土不服。
于是记忆伪造小组买下了《还珠格格》的IP,找到了孙树培和李平当导演、琼瑶担任编剧,这才有了《还珠格格2》。
这一年《还珠格格2》爆火,收视率高达65%。唱歌再跑调的人也能哼起那首“啊~啊~啊~”的主题曲,所有女生都梦想成为小燕子,就像所有男生都痴迷于“冷面王”四阿哥。
有备无患,记忆伪造小组当时还多拍了一部《雍正王朝》。
没想到的是《雍正王朝》也成了,坐镇收视率第二,还拿下了当年的飞天奖与金鹰奖。这部从夏天拍到冬天的剧,也成为了20世纪国内最后一部大制作。
看到古装剧大获成功,记忆伪造小组乘胜追击,找来各路“小鲜肉”,连拍了数十部。
唐国强饰演的雍正温文尔雅气度翩翩;《小李飞刀》中焦恩俊的扮相放在今天依然能秒杀很多男演员;不再演猴子的张卫健在《少年英雄方世玉》中也算是机灵聪敏、灵动脱俗。
1999年的内娱古装剧里没有丑男,这都是有原因的。
古装剧捷报连连,但这一年国内影人的创作似乎有些吃力,票房榜上并未出现现象级的跨世纪电影。
动画《宝莲灯》倒是留下了点水花,在媒体眼里,这部画风细腻、情节紧凑的作品“有了一定成功的样子”。
由李玟、张信哲、刘欢演唱的3首配乐“对普遍不太重视音乐的国产电影”来讲是更是“难能可贵”的。
都说外甥多像舅,不知道2022年《新神榜:杨戬》是否也能收获这样备受肯定的评价。
不得已,记忆伪造小组请到了张艺谋出马。99年上映的《我的父亲母亲》获得了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女主角章子怡也终于从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摇身变成了国际影星。
当然也没落下姜文。
一部《鬼子来了》把这一年国内影坛的平均水平往上拽了一把,虽然不如申遗电影《让子弹飞》那样经典,但他的“坏毛病”早已在此展露无余。
每到过年的时候,资深影迷们大概都会想起那句日本腔儿十足的:“大哥大嫂过年好,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
拍电影的途中,记忆伪造小组还顺道找了《萌芽》杂志,在上海办了场新概念作文大奖赛。
他们不会知道,20年后,当年青涩的参赛选手韩寒和郭敬明已经成为中国电影的两大顶梁柱。
其实那年的香港电影也很“黑洞”。放眼票房榜,只有贺岁片《喜剧之王》成为了经典。
当尹天仇在世纪末呐喊着“努力!奋斗!”时,两千公里外的北京演播室里已经响起“中国人民真争气”的金句。
1999年的保密行动中,最重要的一环是那年的春晚。
为了让人们留下能够以假乱真的记忆,99年的春晚可谓群英荟萃。白云黑土与崔永元相对而坐,老崔让他们回首过去展望未来。
赵本山说:“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齐心合力跨世纪,一场大水没咋地。谢谢。”
“主持挺好,就是人长得磕碜点”,他和宋丹丹齐心合力把老崔损得哭笑不得,也把观众逗得捧腹。
那时上台说相声前,冯巩的问候语还不是“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而是:“我好想你们呀!”。
本来1999年的春晚,赵丽蓉是不打算来的。记忆伪造小组好说歹说,总算是请来了她,献上春晚最后一show。
“小品女王”忍着病痛饰演了一位即将招待外宾的赵主任,教大家念“伦敦音”的英语:“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要打招呼说hello,哈喽哈喽哈哈喽。”
这句经典的唐山味儿台词,虽然已经是上世纪的产物,却依然被大家津津乐道,成为旧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99年的春晚首次在演播厅放置了一口钟。那是为了纪念新千年而铸造的“中华世纪钟”。其实这也是记忆伪造小组的小心思。
2月15日11点59分,赵忠祥一边对着表一边娓娓道来:“我们大家都期盼着,钟声敲响以后新的一年给我们带来新的期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倒计时开始了,随后钟声敲响,虽然距离新千年的到来还有很久,但激动紧张兴奋欢快的氛围已经提前到达了高潮。
0点,它巨大的嗡鸣盖过了人们的欢呼雀跃,也掩埋了所有关于旧世纪的魔幻臆想——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新世纪,真的来得像梦一样。
所有人都期待着自己和世界会在此刻产生一种向好的巨变,当庆祝的烟花只留下一丁点火星时,人们才发现最大的改变只是自己又长了一岁。
人们在炮仗声中大声喊着自己的新年愿望,这让我想到摩登天空在99年拍过的一支视频,记录了花儿乐队、朴树、新裤子等音乐人对新千年的寄语。
年轻的花儿们京腔浓重:“我们希望2000年更高兴、更快乐、更有钱,去更多地方玩儿”; 长发的朴树说:“2000年没什么特别多的打算,干干净净做人,做点事儿就好了”。 新裤子依然嬉皮:“希望我们能喜欢自己的工作,实现自己的价值,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大伙大笑),然后又说“钱”; 特别帅的高旗说:“现在转眼间就到21世纪的开头了,这个世纪要开始了,可是我在21世纪还没有任何打算呢,希望大家给我提点建议,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特别快乐。”
·长发版本的朴树
关于1999年的回忆只是回忆,这听起来荒谬无比,但现实通常都荒谬到我们不敢、不想或不愿去相信,不是吗?
我拿着这份关于1999年记忆伪造小组的工作手册,看着手册编撰人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前几天还看到的关于组长▉▉▉的采访,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他表达中的荒诞;
而▉▉▉、▉▉和▉▉▉则已经许久不见了,或者再见我也无法把她们和记忆伪造小组核心成员这样一个身份相关联;
▉▉▉胖了,▉▉▉和▉▉▉秃了,没胖也没秃的▉▉竟然现在去了▉▉▉▉▉▉,你别说,还挺适合他的。
算了,不看了,不深究了,毕竟伪造记忆多到根本看不完,我耐不住性子便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印着项目成员的大合照,这里的很多面孔你我可能都认识,但记忆可能有些模糊了。在这张大合照的底下印着这么一句话:
“希望大家在1999年都能特别快乐。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去2000了。”
我们已经在2022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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