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铁笔写青春
文/张启荣
年过六十岁的我,已步入老年行列。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漫游在岁月的长河里,在深深的脑海里重拾那抹不去的记忆。这种现象可能就是心理学上所说的“回归心理”(又叫忆旧心理)吧。
有一天,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闲翻手机,打发时间,突然看到微信上一好友发来的短视频。视频中,一个爱好收藏的老师在桌子上正在摆弄着铁笔、蜡纸、油印机,然后,又演示刻板、油印过程。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瞬间就把我又带回到那激情燃烧的青葱岁月,让我浮想联翩,感慨万千。虽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对此依然记忆不灭,情怀未减。
说起铁笔、钢板、蜡纸和油墨,在那时是我的“文房四宝”,曾陪伴了我二十多个春秋。这些老物件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见都没见过。谈起刻钢板、油印这些往事,也就成了“天方夜谭”。
铁笔,看上去与圆珠笔差不多,只不过它的笔尖是用钢制造的短针,空空的笔杆里面放有几个笔尖备用,是刻写蜡纸专用笔。
钢板是一块用钢材打造的一面是斜纹,一面是直纹的钢板。长30厘米,宽10厘米,为便于刻写,一般把钢板嵌于相对比较精致的木框里,也有裸用的。刻字时要根据字体的不同,选择直纹面或斜纹面。
蜡纸是用蜡浸过的纤维纸,光明透亮,标准尺寸为8开,有通用格、田字格、横写格之分,根据需要任其选择。圆形的包装盒有50张装、100张装。
油印机就是一个木盒子,长60厘米、宽40厘米、高12厘米。打开来看,左边是纱网,被卡在能够上下掀动的木框上,纱网下面嵌有一块玻璃,是油印的平台。右边是调墨盒,辊子就固定在调墨盒的一端。
刻板时,把蜡纸放在钢板上,用铁笔划去蜡纸表面的蜡,就成了油印的底板。
说起刻钢板那可是一门艺术,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首先,必须具有一定的硬笔书法功底,能够按照汉字的书写规律,规范、正确地组合一个字的一笔一画,达到笔画和部首均衡分布,大小匀称,字形端正,合乎法度。既要注重形式与内容的合理统一,又要强化整体布局,从而获得和谐美观的视觉效果。
刻字时用力要适度。用力小了,划不透蜡纸,漏墨不畅,印出来的东西影影绰绰,字迹不清。用力大了,油墨漏得过多,印出来的字黑乎乎地连成一片,模模糊糊,无法使用,用力大小,要跟着感觉走。
如果刻错了字,先把蜡纸放在木托上,用铁笔的另一头轻轻地在错字上面磨一磨,再用着得正旺的烟头,靠近蜡纸微微一烤,纸面上的蜡就融化了,把错字也就盖上了,然后再轻轻地在上面刻写,把错的内容改正过来。也可划着火柴,然后吹灭火苗,拨掉火柴头(以免火柴头掉到蜡纸上烧个窟窿),用火柴杆头上的那点火星烤。以后就用改正液,方便快捷。
刻好蜡纸,整个工作也就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油印。油印也是一门学问,在油印前,先把适量的油墨放到调墨盒里,用煤油将油墨调至一定的粘稠度以备用。将刻好的蜡纸上下左右照量好位置,不偏不倚地正好盖住纱网,否则,就会从边上漏出油墨。用纱网架上端的卡子将蜡纸固定住,放在固定于玻璃上的白纸上,用辊子蘸着适量的油墨,在蜡纸上向前轻轻地推几次,一是将蜡纸平展地粘贴在纱网上,二是把油墨在纱网上涂匀。推动辊子时,左右两端用力要均衡,如若用力不均,蜡纸将会往一边溜,形成褶皱,字体变形,难以辨认,严重者损坏,需再重刻。再者,辊子只能往前推,不能往后拉,不然的话,会严重影响蜡纸的使用寿命。
我最初刻钢板,是在1974年(时年14岁),就读于原临沂三中(现临沂第十八中学)初中二年级。在下学期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班主任张老师让我到教务处找唐老师(时任原临沂三中教务员)一下,张老师话音未落,我就懵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事了吗?莫名其妙啊。因为,老师的办公室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只要被“请”去,不是挨批评就是挨罚,特别是学校的教务处。我走在路上,忐忐忑忑,甚是不安,几十米的路走起来感觉是那么地遥远。好不容易走到教务处门口,立正站好,小声小气地打了声“报告!”唐老师听到声音后,从里间里微笑着走出来,温柔地指着一张办公桌,客客气气地对我说,你坐在这里。然后,对着已经放好的钢板和铺好的蜡纸说,今天我教你刻钢板,以后好给我帮忙。我看到唐老师那么和蔼可亲,我的那颗“小心脏”呀也就不再七上八下了,慢慢地平稳下来。
接着唐老师就开始简单地讲述刻钢板的基本要领,注意事项,并作了示范,接下来我就试探着刻了起来。刻钢板看起来跟平时写字差不多,但是,用铁笔在敷于钢板的蜡纸上写字,不像用钢笔、圆珠笔等在纸上写字那样书写自如,随心所欲,有时那铁笔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一样,不听你“指挥”。
时间一长,我出入教导处就如出入教室一般,令同学们好生羡慕,我也感觉是一件很荣耀的事。从那一刻起,我的青春便与铁笔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直到高中,唐老师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利用课外活动、晚自习,甚至音乐、美术课的时间,叫我到教务处去给他帮忙刻印材料。
1977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大队书记安排我在村里搞宣传。其主要工作是一天三时按时广播,再就是刻印宣传材料、统计表、出黑板报等。
时至“三秋”大忙季节,我被抽调到设在村东头荒郊野外的“三秋战役”指挥部,和大队副书记等三人黑白昼夜地战斗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白天徒步跑遍分布于漫山遍野的二十个生产队,统计秋收秋种进度,了解发生在身边的好人好事、模范事迹。然后回到指挥部进行汇总编辑成稿,一是用毛笔在彩色纸上抄写出来,贴在用木棒和芦席临时搭建的宣传栏上;二是刻印八开板《三秋战报》。
《三秋战报》模仿正规报纸的设计模式,报名四个字设计在左上角,用红色,由两道横线把题目和内容隔开。右上角,印的是毛主席语录,为了突显起见,把毛主席语录用花边图案框起来。下面为大小板块不同的内容。并参考《报刊图案集》,照着葫芦画个瓢,在适当的位置插上图案,使《三秋战报》图文并茂,以增强视觉效果。
别看一张带着浓浓油墨味的小报,编辑水平也不高,但是,阅读量很大,只要是识几个字的社员都争相传阅,即使不识字的也想瞅上两眼,因为它里边的内容都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很接地气。
那时候没有电,每天晚上都是点着煤油灯工作,一干就得到半夜,鼻子、眼睛被油烟熏得黢黑。第二天一大早将印好的《三秋战报》上报下发。
1978年,我被调到学校任教,刻印试卷、练习题成了家常便饭。有的老师写字不好,每每让我给帮忙刻印,无有特殊情况,从不推辞。
到了以后,罗庄公社教育组常常抽调我去帮忙刻印资料,一去就是好几天。特别是中小学期中、期末考试,全公社中小学各年级、各学科,印数之大,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加点。在印刷时,因种种原因,蜡纸坏了,就得再重刻,有时一张试卷要重刻三四张蜡纸,才能完成印数。尤其刻低年级的试卷,来不得半点潦草,必须一笔一划,丝毫不连。
那时候非常流行全公社统一考试,轮换监考,以成绩排名次,其竞争性可想而知,所以,这项工作的保密性也就很强。在此期间,晚上统一住在宾馆,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全程封闭管理,一直等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才能“释放”回家。
1986年暑假,我被正式调到罗庄中心校(教育组的更名)教导处任教务员一职,每天除了安排教学事务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面对蜡纸、钢板。那时候,几个乡镇联合搞教研活动常态化、讲课比赛频繁,大大地加大了刻印工作量。天天是刻不完的资料,印不完的教案、单元测试、复习资料、文件、表格等,一些工作必须牺牲休息时间才能完成。右手的中指前端被磨起了厚厚的茧子,拇指、食指手肚由于长期握笔导致手指肚凹陷。
1989年初秋,罗庄中心校分为罗庄中心小学、罗庄中心中学,我被分到了中心中学,仍然干我的老本行。每天除了刻板油印,就是抄抄写写,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消停。学校领导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我也是百般照顾。
1990年初春,学校从上海购置一台手摇速印机,从此不再用手推油印了,极大地减轻了工作量,提高了油印速度和工作效率。一年后,因为学生数量剧增,学校又购置了一台手摇、电动两用速印机。它具有自动加墨、进纸、计数等功能,速度可调可控,缺纸时自动停印,终于不用再“一、二、三、四、五……”数数了。数千张纸,“唰唰唰”一会便可印完,既省心又省力。
每每回忆起20多年前刻钢板的劳动情景,仿佛又闻到了那个时代淡淡的墨香。刻钢板、油印虽然已成为尘封的历史,但对我来说,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刻骨铭心”。随着电脑中文资讯处理技术的进步与提高,印刷技术日新月异,包罗万象。誊写印刷已渐行渐远,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作者简介】张启荣,山东临沂罗庄人。中国乡村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临沂市作协会员、临沂市书协会员、临沂高新区作协副主席、临沂高新区书协副主席、罗庄区作协会员、罗庄区书协理事、罗庄区文史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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