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科学思想对创建发展安全科学学科的影响

编者按

人类对于“安全”的认识，经历了从原始时期出于本能的自发认识阶段，到第一次工业革命后针对个别生产过程或某类机器设备的局部认识阶段，再到20世纪大工业时期针对各种应用系统（包括生产、军事和生活等系统）系统安全认识阶段的过程。

安全系统认识阶段的历史性标志，是安全科学学科理论的诞生。安全科学学科在我国的创立和发展，与钱学森教授的科学哲学思想、系统科学方法、科学学理论的影响和直接指导是分不开的。

本文《钱学森科学思想对创建发展安全科学学科的影响》2001年12月发表在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的《钱学森科学贡献暨学术思想研讨会论文集》，作者刘潜，天地生人经刘老授权发布。

01

引言

安全伴随人类活动而产生，是来自人体内部的生理与心理的基本需要，实现安全是人类的本能。科学技术的发展在为人类提供越来越丰富的物质财富的同时，也为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造成困难，导致物与人的冲突，甚至安全灾难。因此，人类对安全的需要程度越来趣高，渴望对安全的认识水平向着与同时代的科学技术相称的深度和广度发展，客观上提出了对安全领域认识的理论要求。

人类对安全的认识经历了几个阶段：原始时期出于维护生存的本能，人类在解决生产技术的同时，不自觉地附带解决了安全问题，在认识概念上处于安全的自发认识阶段。以蒸汽机的使用为代表的工业革命时期，针对个别生产过程或某类机器设备的局部安全实施专门技术得到发展，人类对安全的认识过渡到对安全的局部认识阶段。20世纪进入大工业时期，生产技术特别是航空、原子能等向复杂、规模和高速发展，系统整体安全成为保障人的身心安全和系统正常运行不可缺少的前提和基础，这个系统代表着满足人类某种需要的应用系统（包括生产、军事以及生活等系统），即针对这个系统全面实现安全，这就是系统安全的认识阶段。但是，要从根本上达到应用系统的动态安全，就需要把安全看作是一个功能系统，通过其各个组成要素之间的功能互补、协调作用，使应用系统整体得到安全优化。这种安全系统认识阶段的历史性标志，是安全科学学科理论的诞生。安全科学学科在我国的创立和发展，与钱学森教授的科学哲学思想、系统科学方法以及科学学理论的影响和直接指导是分不开的。

02

安全科学学科名称确立

我国的劳动保护工作，是中国共产党1925年在苏维埃政权期间确定的一项政策。新中国成立后，“劳动保护”成为该领域的主管部门（劳动部劳动保护局）、科研单位（劳动保护科学研究所）、高等学院设的专业系（劳动保护系）的专用名词术语沿用下来。“劳动保护”无论从广义上还是狭义上，都是作为党和国家的政策、指导方针或“保护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的安全与健康”这个关系到亿万劳动者切身利益的福利性事业。人们对劳动保护的概念也仅从其政治意义和在生产中的重要性等应用的角度加以阐述或理解。因而，对“劳动保护”缺乏从科学概念和学科理论上给予系统的探讨和说明，更谈不上对其科学技术体系结构的建立了。劳动保护的科学理论工作落后，严重制约了它自身的发展和专业人才的培养教育。

▲ 1983年北京市劳动保护科学研究所《安全技术与工程学》学科、专业第二届五名硕士研究生毕业时与该所主要负责人合影（刘潜前排右数第一人）

20世纪80年代，我国改革开放的形势对该领域的理论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迫切需要大量高级专门人才，关于劳动保护的科学学科归属定位和培养人才的专业设置等问题理所当然地提到了议事日程。这项工作及时得到了钱老著述的启发、热情关注和实际指导。钱老在给刘潜的亲笔信（未公开发表）中明确指出：“既然提到科学学的高度，就得实事求是，讲学科本身内在联系。我们决不能搞部门所有制，强行把当今归劳动人事部管辖的业务建立一门科学或学科体系。我认为劳动保护工作可以分为两大方面：第一，劳动生产设备及其体系是安全运转，这就涉及到劳动者、人，不出爆炸，不出火灾等；第二，生产设备与人如何做到高效能地安全生产。也就联系到人的生理和心理……”此信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是必须首先找出有关劳动保护的科学概念，然后才能确定学科名称。劳动保护是工作、是政策、是事业，它可以作为政府主管部门的工作，体现一种业务性质的名称。劳动保护工作需要科学，需要规律性理论的指导，但它本身并不能构成一门科学学科，更不能作为学科名称来使用。进一步得到的启发是劳动保护领域的科学内容，只有“安全”的科学概念才能概括：安全的定义应该是：“安全是人的身心免受外界因素危害的存在状态（即健康状况）及其保障条件。”劳动保护领域的科学学科名称只有“安全科学”才是准确的。安全科学学科的定义应该是：“安全科学是对安全的本质及其运动变化规律的认识”。以钱老的信为转折点，产生了“安全科学”的学科概念，完成了学科名称从“劳动保护”到“安全”的科学转变。

03

安全科学学科的性质定位

安全科学学科名称确立之后，必然要解决学科的属性和定位问题，即弄清楚安全科学在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中属于哪个科学部门，其学科性质究竟如何。

钱老针对现代科学整体结构中的科学技术部门分类，指出：“以前传统的观点是：科学部门以对象领域划分，自然科学研究自然界，社会科学研究人类社会。但如此也产生了一个毛病：数学归入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就不大用数学。这一缺点已为不少人们认识到了。”因此，提出了建立马克思主义科学学的科学思想，并根据科学技术发展的现状提出用科学技术体系学来研究现代的科学部门。科学部门的划分依据是看问题的着眼点或角度，所有科学研究的对象不再是某一问题的存在领域，而是整个客观世界。钱老的这一科学分类思想，彻底打破了以往按研究领域划分科学学科的局限性，为确定安全科学的综合科学学科性质提供了理论指导。

根据这个思想来分析安全科学的学科内容可以看出，安全科学是以人类免受外界因紫危害的存在状态为看问题的角度，以实现安全保障条件为着眼点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科学领域。它的科学学科是将人类社会的全部活动和活动过程作为自己的对象领域加以研究，揭示安全的内在本质与普遍规律，并运用这种规律的理论和方法去解决具体应用领域中不同活动模式与机制转换中的安全问题。这个新的科学部门，既不同于单要素的数、理、化、天、地、生这样的纵向科学部门，又不同于双要素的如物理化学、化学物理等简单交叉学科的科学部门；它既涉及到自然科学又涉及到社会科学，无法简单地将其归属于自然科学或是社会科学，具有高度综合和跨学科的性质。

安全科学正是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身心保障需要出发确立的综合科学知识体系。环境科学、管理科学、劳动科学多也同样属于这种性质。这类科学部门的共同科学属性，都是根据某个特定目标作为看问题的角度和运用几乎所有科学的方法、手段、措施去解决该学科领域问题的综合科学。综合科学研究领域的发现，不仅对确定安全科学具有综合科学的性质，而且对科学分类都具有重大意义。中国科协主席朱光亚教授在1994年6月中国科协召开“学科发展与科技进步研讨会”的书面发言中指出：“1993年7月1日开始实施的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中实现以‘安全科学技术’为名列为该标准的一级学科（代码620），为在学科分类中打破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界线，设置‘环境、安全、管理’综合学科，从而在世界科学学科分类史上取得突破作出了贡献。”

04

关于安全系统科学的研究

钱老提出的系统科学思想和系统工程的科学方法完全适用于安全科学。

▲ 钱学森在系统学讨论班

安全科学学科与所有综合科学学科一样，都是靠建立自身功能系统来实现人类某种特定需要的。该类科学学科科学技术常常是渗透在人类参与的各种一般组织或机构系统（包括物质系统或信息系统）中，形成自身特定的功能系统，并通过利用这一般系统来实现自己特定功能系统的目的，达到并满足人的特定需求。例如，安全系统就是由人、物、人与物的关系这三个基本要素组成的非线性复杂巨系统。三要素在表现形式上有不同的特点，独立存在、互不可取代、构成缺一不可，但彼此能互补的安全系统整体。安全系统具有包括集合性、相关性、目的性、动态特性、反馈特性和随机特性等在内的系统的基本特征。系统的第一个要素是人，人是安全的主体。“以人为本”有两层含义：第一，安全是为了人，要从考虑人体的特点，即针对人的身心两个方面的需要而提出；第二，人是实现安全的具有能动性和最活跃的一个要素。安全的第二个要素是物。物质通过它的种类、性质、剂量大小和作用时间长短，直接或间接作用于人，人既受害于物，又可以通过物的技术去实现安全而得益于物。这里，人、物是安全系统中的直接要素。安全的第三个要素是人与物（含人与人、物与物）的关系。该关系是通过安全的管理、经济、文化、教育、法规、伦理道德等社会形式去调整，是安全的本质与核心所在，是社会物质活动正常运转的必要条件，同时又是实现安全的手段。

安全系统中诸要素按内在联系规律互相关联，互相制约，互相补充。这种功能作用是通过前边的三个要素实现的。第一，在于运筹，即物与人所处的位置是否使人安全；第二，要使物的位置始终保持在人的安全范围内，需要通过信息去把握，因为人与物的存在状态会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变化，必须通过这个非物质性因素的联系才能实现；第三，通过运筹与信息的结合实现安全控制。再通过安全系统工程的规划、设计、运作与评价等反复迭代的持续实施与改进，达到安全的自组织良性循环的最佳状态。

05

安全科学学科体系形成

钱老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点提出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结构理论，是对建立安全科学学科科学技术体系的有力支持。钱老认为：“从应用实践到基础理论，现代科学技术可以分为四个层次。首先是工程技术这一层次，然后是直接为工程技术作理论基础的技术科学这一层次，再就是基础科学这一层次；最后通过进一步综合、提炼达到最高概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也可以看作是四个台阶，从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技术到最高哲学理论，可以算是横向的划分。”并认为这个认识过程是双向而不是单向的，科学认识的深化层次呈阶梯式排列，反映出人类思维活动由浅入深或由深至浅的两个运动方向，构成了学科科学技术体系的基本内容。

根据钱老的这一思想，安全科学学科科学技术体系横向划分的四个台阶是：哲学层次是马克思主义安全哲学，其桥梁是安全观；基础科学层次是安全学；技术科学层次是安全工程学；工程技术层次是安全工程。这四个台阶，既有从安全哲学到安全工作方向的实践认识，又有从安全工作到安全哲学方向的理论升华。安全工作表明作为安全主体的人，在具体的安全实践中做什么；安全工程是指导人在具体安全实践中应该怎样做，包括实现安全的方法、手段和措施；安全工程学是论证在具体安全实践中为什么要这样做，提出安全技术和安全卫生的工作原理：安全学是揭示为什么这样做的规律，反映客观世界的规律性，安全哲作是对安全主体在具体安全实践中为什么这样做的规律的本质认识，体现了客观世界的本质并且由此慨括出一种科学的思想方法，形成一种科学的思路。因此，从安全工作。安全技术到技术原理，然后再上升到安全的科学基础理论，最后通过安全观升华为安全哲学思想，体现了安全科学学科理论从具体的感性认识到抽象的理性认识这样一种思维模式。

安全科学学科科学技术体系纵向分支的划分，是以安全结构理论即“三要素及其系统”学说（由所含的四个因素构成纵向四个分支学科）为基础，表现在基础科学、技术科学和工程技术三个层次上，并形成安全工程学科、专业教育的三个层次：培养安全科学基础理论研究人才的博士研究生教育、培养安全技术科学研究人才的硕士研究生教育、培养侧重各类行业安全技术与管理工程和安全监督监察等安全工程专业技术人才的本科和专科教育，使安全科学技术充分发挥其科学的社会功能。

06

结束语

在钱老的热情帮助和指导以及他的科学思想的影响下，安全科学学科从创建到发展不仅在学科理论及其科学技术体系结构建设方面，并且在国内的社会实践方面取得阶段性标志如下：

① 1983年9月，成立“中国劳动保护科学技术学会”。

② 1984年底，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常委会通过“中国劳动保护科学技术学会”加入中国科协，成为该协会团体成员。

③ 1986年，完成安全工程学科专业学士、硕士、博士三级学位教育。

④ 1989年，“劳动保护科学（安全科学）”在《中国图书馆分类法》（第三版）中取得与环境科学并列为X类，并在第四版中修订为“安全科学”。

⑤ 1991年，创办国内外第一个以安全科学命名的《中国安全科学学报》一级学术刊物。

⑥ 1992年，在国家标准CB／T工3745—92《学科分类与代码》中，“安全科学技术”被定为一级学科（代码620）。

⑦ 1997年，人事部与劳动部共同颁布《安全工程专业中、高级技术资格评审条件（试行）》，在我国34种工程技术人员职业中单列安全工程师专业技术职务。

参 考 文 献

[1] 钱学森，现代科学的结构——再论科学技术体系学，论系统工程，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2，296-297.

[2] 钱学森，人体科学与现代科技发展纵横观，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3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