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滩问道
张涌
因为张澜的缘故,又到龚滩,住进了董氏客栈。
记得今年三月份参加市美协的写生季启动仪式,我也住在这里。当时与大腕们合作的一幅八尺大横幅花鸟画,已经挂在龚滩美术馆的门厅。画面上石头坚挺、牡丹怒放、梅花横斜、荷花亭亭、水仙泠泠、四季祥和。
这次我要了三楼的房间,临街,望江。室内有两把至少是民国年间的老木椅,墙上有旧花窗、青花磁片等挂件,还有友人戚玉龙手书的对联:
得好友来如对月,
有奇书读胜看花。
书法有黄山谷余绪,内容与陈设颇为搭调。
我心微澜,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当上教师时的一则小乌龙。当时在一职高教语文,课余装模作样练书法,竟吸引了一位女生来观看,表示也要学书法。我一听她谈到“学书……”如何如何,便随口来了一句不知何处听来的对联:
学书非本意,
弹琴乃素心。
女生当即嗔怪:哎呀,张老师……人家没得那个意思哈!
我知道她误会了其中两个同音字,但一时竟张皇失语,不知如何解释……
扯远了。我想卖弄的是,自己年轻时就念叨着诗书画这些“劳什子”,附庸风雅一事无成至于现在,至于“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现在,准确地说,是仲秋时节,是龚滩的半下午。我小坐阳台,入目即画幅:小青瓦、老花窗、翡翠蓝。乌江对面,青山壁立,伸手可即。不时裸露的喀斯特岩石恍若流云,经年漂浮,万世不散。然后,沏了一壶自带的大红袍。秋风习习,秋意微凉,远离疫情,没有山火,没有地震,没有“乌克兰”。我心安闲,安闲得竟然有些不踏实,有些似醉非醉似梦非梦。我想,可能因为我们此行,是因张澜而来。先生生活的那个年代,寇氛猖炽、民生凋敝,国无宁日。无论如何,今非昔比。居安思危,我算不算多少还有点自警意识?我这一问,其实本身就露了怯。我们这一代、我们的下一代,似我者甚夥,缺乏自信,迷失风标,心灯晦暗。
张澜和龚滩,其实并无交集。但缘定冥冥。今年是先生诞辰150周年。以先生的人品、胆识、风骨,怎么纪念都不过分,特别是世风日渐柔靡的当下。四月初我们和四川民盟联办了纪念先生诞辰书法特展,内容大都是先生诗作。先生是四川西充人,首展自然放在了先生故里。重庆巡展,选定了龚滩美术馆。
龚滩虽然名播四方,但财力匮乏。如果不是因为吴冠中,我想,不会有龚滩美术馆。据这些年深研吴冠中史料手稿及形式美、梳理吴冠中与龚滩古镇艺术情缘的戚玉龙介绍:
上世纪八十年代,吴冠中过三峡,入夔门,溯江而上,后中途改道,沿乌江乘舟百里画廊,发现了凤凰山麓绝壁之上的古镇龚滩。随后在古镇写生,醉心于绝壁听涛、吊楼错布,历时半月之久。返京后,创作了《老街》和《乌江人家》两幅水墨作品。同年,他的散文《风光风情说乌江》发表于《人民文学》:“我们千里迢迢来寻这样的仙居,发现了琼楼玉宇,那便是乌江上游酉阳县属的龚滩小镇。”他由衷赞叹龚滩:是唐街,是宋城,是爷爷奶奶的家。时隔二十年后,他再度以龚滩为题材创作了国画《老街》。
许多不画画的人也知道吴冠中,不仅因为他那动辄数千万一幅、有中国风的油画和有现代感的国画,不仅因为“笔墨等于零”的论争,还因为他有卓见,敢直说,而且针针见血。比如“一百个齐白石不及一个鲁迅”,比如“形式大于内容”,比如“风筝不断线”,比如“公鸡不下蛋”。
很少有人知道,吴冠中也是民盟盟员,因为他在盟内并无一官半职。但是,但是,过去、再过去的盟员,有没有官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养、风骨、胆识,是与张澜等民盟先贤一脉相承的“盟味”。吴冠中最为可贵的就是能在艺术上、在行事上“独持偏见,一意孤行”(徐悲鸿座右铭),隐约可见张澜“四免一戒”的底色。也可以大胆假设,吴冠中有了一官半职,当代中国美术界可能就会少了一种颜色,思想界可能就会少了一种声音。多一点别样的声音是多么难得,现在,您懂的。
正好读到诗人金铃子的一首小诗《我想》:
“我想找个古时的下午,很小的亭子,
同李白畅饮
于是,我也“临摹”诗人:
我想找个龚滩的下午,很小的亭子,
向张澜问道,
与吴冠中畅谈,
(作者,张涌,《重庆民盟》主编、重庆市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重庆民盟画院执行院长兼秘书长)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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