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红文 | 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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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过后快一个月了，这几天，气温骤降，天骤然变得灰蒙蒙阴沉沉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雪了。

黄字镇政府坐落在黄河岸边，放眼望去，那办公大楼高大气派，肃穆、静谧。楼两旁是两排高大的法桐树，树叶都快落光了，只有突兀的枝干静静地挺立着。铁栅栏的围墙外，那片绿茵茵的草坪已经泛黄，只有周边那青翠欲滴造型别致的冬青还透着那么一点绿。

下午快下班时，镇办公室主任路一鸣被镇一把手聂书记火急火燎地叫到了办公室。

路一鸣，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棱角分明的白净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他干办公室主任都快六年了，无论工作能力还是办事经验，他都算老资历了。

“明天下午的‘双替代’检查验收工作非同小可，这是县里落实中央大气污染管控精神，用电和天然气取代传统用煤的重大举措。带队的可是县委副秘书长，一定要认真细致顶格接待，不能出一点差错。”聂书记反复交待着，路一鸣的眉头倏地蹙了起来。

这顶格接待可不是小事，说白了就是在开支方面不受任何限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送的送。此事非同寻常，事关领导们的政绩，弄不好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这接待却不比以往呀！以往可以大手大脚随心所欲，现在从上到下都有明文规定，三公经费卡得死死的，那可怜的招待预算经费早就入不敷出了。外边几个有特色上档次的酒店肯定不能去。现在是网络时代，若有好事者偷拍发到网上，那简直能要领导们的命！思来想去还是安排在单位小餐厅为妥。

这俗称“便饭”的“工作餐”一般都是四菜一汤。但官场上都精于打擦边球，规定是规定，但死政策活运用嘛。对此，路一鸣深谙其道。他太能揣摩领导们的心思了。不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你这招待算是白忙乎了。工作上若有些许差错，休想指望他们给你磨平。你想想，谁会大老远跑到你乡下吃饭？这禁酒令禁得可是中午，晚上还不是想借机在你这里“放松放松”！再说，吃吃喝喝，人之常情，犯不了大问题。况且这还是在机关小餐厅，谁又能监督得了？所以，这顿饭能不能吃好，招待能不能让领导们满意，就看你单位人的本事了。当然，这难不倒“酒精”考验的路一鸣。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小把戏多着呢，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出意外招数，让“一本正经”的领导们猝不及防，在半推半就“下不为例”的推辞声中，推杯换盏，中枪躺平。

至于菜，单位的厨师肯定做不成，得从市里星级酒店请个一级厨师。饭菜既要做得精致，还不能让人看出太豪华。一句话，好吃不腻、绿色环保、家常便饭，乡土特色。不过，这事更难不倒见多识广的路一鸣。他得提前给厨师安排一下，那硬菜、稀罕菜一样不能少，还要把浓郁的地方特色彰显出来，到时，镇里的头头脑脑要作陪，弄砸了还得了？

你看，这个路一鸣，名字真是没有白起啊，这接待工作安排得多细致！

报请书记镇长同意后，路一鸣开始缜密筹备了。

啥？你说赊？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现在肯定不行！尤其是酒，茅台五粮液不说，最次也得上几百元一瓶的酒吧！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非常敏感。如果“挂账”赊欠，要是让上边纪委暗查到或让别有用心的人曝光，吃不了让你兜着走。丢人打家伙不说，弄不好还会敲掉饭碗哩！那只有自己先垫了。公务卡早刷得丁点不剩了，他又查了查工资卡上的余额，还好，卡上的钱还能应付下来。

单位的领导可不管你钱的出处，凡吃喝招待等违规的不合理开支，难指望他们支招开口。现在反腐巡查这么紧，谁会傻乎乎地往那枪口上撞。路一鸣作为镇里的大管家，他得曲里拐弯想办法。他办的公务卡常常寅吃卯粮，自己的工资还得往里填。没办法，这花费又不能正式入账，在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默许下，他每月都要从机关补贴的伙食费里挤一点。当然，这远远补不了那个黑窟窿，他还得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办法。好在机关摊大事多，能回旋余地的“机会”也不少。否则，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长此以往非出事不可。送走客人，躺在床上，他细思极恐，辗转难眠。老婆劝慰道：“人的命天注定，你这犟驴就是不听，我看你就是炊事员行军——替人背黑锅的料。弄不好到最后还把你搭进去哩！真不行，换个部门算了，咱不当这个受气的官儿。”

“你瞎操心什么？睡你的觉吧！”一脸不耐烦的路一鸣向老婆咆哮道。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眯上眼，聂书记电话就来了，“明天县里巡查组要进驻我镇开展专项巡查，你一定要顶格接待，缜密周全。”

电话接完，路一鸣一下子晕了过去……

作者简介

郭红文，济源市作协会员，就职于济源市五龙口镇人民政府。作品散见于《焦作日报》《济源日报》《济源文学》《大河文学》《济水源》《当代精英文学》《中州作家》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