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学 • 云南行 | 为海菜花正名

苍山是阿哥，洱海是阿妹。天高云淡的日子里，我跟随由生态环境部、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中国环境报社、云南省生态环境厅承办的“大地文心”生态文学作家采风活动来到大理，立刻被迷人的湖光山色、优美的自然生态俘获。

大家兴致盎然上苍山，下洱海，游生态长廊，看湿地，进农家，青山绿水的生态既迷眼又养心。我沉浸于苍洱之间，把山川的美丽，人民的美好，以图片、文字记录下来，使其成为我人生的永久记忆。此次采风，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亦进一步深刻领悟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朴素而深邃的理念。

作为一名写作者，“看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看见”不是眼睛看到，而是心灵发现。这次大理之行，我庆幸自己是“看见”的。而在好多好多的“看见”中，印象最深的，是一种既美丽无比又娇嫩柔弱的植物——人们叫它海菜花。

然而，当地菜谱上，以它为原材料的菜名刺痛了我的眼睛——“水性杨花”。

这是怎样的一道菜，为何会得如此恶名？

待菜品上桌，才知是素炒海菜花。

老板特意强调，这是刚从洱海打捞上来的。的确，它看上去很新鲜，清清雅雅，爽爽嫩嫩，不失为素菜中的上品。要在平日，我的第一箸定是向它而去。而今天，我却难以下箸。不是厨师手艺欠佳，而是我内心严重不适。

一切，都因了“水性杨花”这个菜名。作为一名女作家，我内心固执地以为，这菜名，是对女性的冒犯。

大理有风花雪月四大美，但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关心什么下关风、苍山雪，也不关心洱海月，我更关心花，且只关心大理花中之一种：海菜花。

洱海并不是海，它是云南九大高原湖泊之一，是大理人民的母亲湖。然而，海菜花不只洱海有，大理但凡有湖的地方，都有海菜花生长。作为一种水生植物，它常年生长在水中，活得特别自在——根伸成茎，茎又伸成藤，藤上生化出独片如鹅掌的阔叶。黄蕊白瓣的小花在水里绽放开浅浅笑靥，既内敛又美丽，像邻家女孩的小清新。叶，翠绿晶莹；茎，柔韧摇曳；花，清香怡人。

此刻正值夏秋之交，海菜花上已结出瓜形肉质的菜果。我是如此喜爱它，喜爱它呈现的一切。

向导告诉我，大理人都喜欢海菜花，特别是生活在洱海边的白族人。它不仅是美味可口的菜蔬，还兼具软坚散结、化痰清积、解毒消肿的药用价值。最关键的一点，它是“水质风向标”。但凡有海菜花生长的水域，一定是品质优良、清洁干净的水。他还告诉我，洱海里也不是一直都有海菜花的，有些年根本觅不到它的踪影。他说的那许多年，我从一位白族大哥老何那里知道，是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那些年。

五十有四的老何，眼角和眉宇间都有了深深皱纹。他是洱海保护治理历程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受益者。他心中一直存有一个海菜花情结，海菜花和洱海，就是他的美丽乡愁。

作为世代生活在洱海边的白族人，老何和他的乡亲们一样，过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小时候，在洱海里游泳和嬉戏，渴了，就捧起洱海水喝一口，饿了，就在水里摘一把海菜花，捡一箩螺蛳带回家，于是桌上就有了一道海菜芋头加炒螺蛳的晚餐。

当他从儿童变成嘴唇上有胡须的青年，从一个戏水顽童变成一个靠捕鱼养家的汉子，洱海却突然生病了。湖面暴发蓝藻，海菜花如同遇到了强盗的弱女子，忽然不见了踪迹。老何固执地认为，它们被蓝藻吓着了，统统躲起来了。他像个痴心汉那样等啊等，今年等明年，明年等后年……青春都过去了，也没等到金花姑娘一样的海菜花摇曳着出现在眼前。

为了治理洱海，政府部门刮骨疗伤、痛下决心，下令取消网箱养鱼，取消机动船，并实施“退耕还林、退塘还湖、退房还湿地”的“三退三还”政策，洱海的水一天比一天清了。

尤其是，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老何居住的古生村，望着“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的美景，殷殷嘱托“一定要把洱海保护好”。大理州各级领导牢记嘱托，洱海的保护工作更上一层楼。

污水管网建设起来了，湿地修复行动起来了，尤其是长达129公里的洱海生态廊道的规划建设，让洱海之滨多了一件与自然景观、人文风情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的生态艺术品，无数游客可以尽享“湖进人退”和充满“自然、生态、野趣、文化、智慧”的洱海风光。

看着洱海的水一天比一天清澈，海菜花一天比一天增多，老何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积极参与到打造生态农业、促进乡村振兴的建设中，还当上了古生村有机水稻种植的片区长，每月能领到五千多元工资。老何的儿子也成了一名保护洱海的“卫兵”，担任古生村截污管网网络化排查管理员。

老何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舒心极了。

谈到海菜花入菜，老何将素炒海菜花取名为“炒翡翠花”。我对他充满了敬意，我想老何一定也像我一样，不愿把心爱的海菜花叫作“水性杨花”。海菜花从来都是高洁素雅的，它虽然无根可栖，漂泊无着，也必须要在一汪清水中，容不得半点污染与浑浊。它宁可死亡，宁可绝迹于世，也绝不同流合污。这样的品质，何其高贵。

海菜花，美丽之花，高贵之花，纯洁之花，更是幸福之花。

作者简介：

闻冰轮，独立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红紫红尘》《三个影子的人》《狼与猫》《黑白之月》，散文集《红河左岸 边城秘语》《非遗绝唱》《云南美食灿灿巡礼》等；电影剧本《梅葛》《畹町桥》，电视剧剧本《毛纺厂的故事》等。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芳草》《长城》等。

来 源 | 中国环 境报

作者 | 闻冰轮

编辑 | 宋祥

审核 | 秦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