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经纬
在今年FIRST青年电影展上,《不要再见啊,鱼花塘》一举斩获主竞赛单元的“一种立场”奖项和“第一帧”年度影像荣誉,在豆瓣上也收获了7.2分的高口碑,许多影迷将之列入了自己的年度华语片十佳片单当中,而在11月25日公映当天,更是有易烊千玺、李现、宋佳、文牧野、雷佳音、张小斐、周迅、忻玉坤、邵艺辉、马伊琍等众多明星和影人在微博上集体推荐和打call。
即便有着诸多的利好条件,该片目前的票房表现依然堪忧。实际上,从去年入围洛迦诺电影节,到今年FIRST影展获奖,再到北影节展映、电影院上映,《不要再见啊,鱼花塘》作为一个90后女导演的长片处女作,尽管在市场层面遭遇着种种困境,但该片在口碑上的一路好评,电影节评委与诸多业内人士给予的充分肯定,也给牛小雨带来很大的支持和信心:“之前的努力希望没有白费,第一批能够看到影片的观众反馈很热情,希望后续能够通过口碑发酵一下。”
实际上,骨朵早在FIRST影展期间就一睹影片真容,视听上的先锋性、情感上的细腻与动人,让人惊喜。为此,我们与牛小雨聊了聊关于创作的幕后。
情感的缘 起:不愿告别离世亲人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是一部关于情感、空间和记忆的电影,也是一个关于失去、告别和成长的故事。爷爷去世后,奶奶独居在家,屋子里充满了奶奶关于过去的记忆,这些记忆甚至固化成了物品、动物和人,有了自己的生命。放假回到家中的孙女叶子不断发现这些熟悉却又怪异的记忆重现。
看过电影的观众无不被片中无处不在的憧憧光影、光斑,梦幻与现实交织的故事、情绪以及充满童趣的歌舞片段所感染。而这一切都来源于牛小雨的亲身经历以及她对于现实的细腻观察和幻想。
2013年,还在北京电影学院读动画专业的牛小雨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片作品《鱼花塘》,由自己的亲奶奶和发小好友叶子主演。“完成这部短片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当导演,只是暑假和几个朋友一起实现一次表达冲动。”
2016年,在北电就读实验影像专业研究生的牛小雨,拍摄了第二部短片作品《青少年抑制》。同样由自己的奶奶和叶子主演。“17年我爷爷去世,触动我去写这个故事,讲的内容跟《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差不多,核心表达就是:去世的亲人不会离开我们,他们可能会变成自然界中的万物,变成光和影子,或者你身边的一个邻居,或是一些小妖怪。”
2018年,《青少年抑制》入选了 FIRST实验室,正式开启了牛小雨拍摄第一部长片的创作旅程。“或许是逆反心理,参加影展期间,我发现自己的短片制作水平很粗糙,和其他影片相比差距明显,那时候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拍个真正的电影出来。”
于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构思和积累之后,2019年3月,牛小雨仅用两个礼拜就把《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的剧本完成了。“筹备10天,拍摄36天,20年底定剪,21年拿到龙标后就去了洛迦诺。”
“因为当时奶奶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就想着赶紧开拍。”实际上,从两部短片到首部长片,牛小雨为自己的创作已经构想了一个“鱼花塘宇宙”:不仅三部片子的主演均是自己的亲奶奶和好友叶子,而且场地也都选择在合肥老家的住宅以及家附近的鱼花塘拍摄,而歌舞元素更是要延续到后续的创作当中。
风格的溯源 :用侯孝贤的眼睛看世界
“14年我本科毕业后工作了两年,在那期间生病回家做了一个腰椎间盘的手术,大概半年之久我就每天躺在床上。一直躺着,就很容易睡着,时常处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窗外偶尔有光打到白墙上,就好像整个丛林都刻在了墙上,有时候我站起来,影子也会打到我身上。”
牛小雨对于这些光影的变化非常敏感,再加之后来爷爷的去世,就产生了创作冲动和情感上的投射,“南方会有在屋檐下挂腊肉和香肠的习惯,就会在旁边专门挂一串光盘用来驱赶鸟。有时候光盘上的反光会从窗外反射到屋子里,光斑就会在家里环绕,我去阳台的时候光斑跟着我的脚步走,真的像有生命一样。我觉得这些光应该就是爷爷幻化而成的,陪在我身边。”
斑驳的光影、“鬼怪”的元素、固定镜头、非线性叙事,《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某种程度上很容易让人想起泰国名导阿彼察邦的电影风格,影片在FIRST放映后,不少影评人、媒体人给牛小雨贴上了“合肥阿彼察邦”的风格标签。
对此,牛小雨表示,“可能是我从小有和他近似的生命体验”,其实自己更喜欢大卫·林奇的电影,“我爱做梦的这种体验可能和林奇的电影有些接近,我看他自传写了好多好像都是我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我小时候画漫画后来学动画,直到我在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我才开始看真人电影。”牛小雨的电影启蒙“老师”是台湾名导侯孝贤。“当时看他的电影我很震撼,觉得说原来是可以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世界的,可以拍我的生活,观察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用侯孝贤的眼睛来观察世界。”一开始拍片时,牛小雨受侯孝贤导演的影响很大,无论是用镜头观察现实的方式,还是故事的切入视角,都有影响,“但我觉得我和他不一样的是,我总想把现实生活中的一些小错位或者小特别的东西,一些神奇或者神秘的那部分隐隐的展现出来。”
“从第一部短片到第一部长片,那些神奇、神秘的部分越来越多。”牛小雨从小就很爱在奶奶跟前听故事,“她们讲那些八卦,我就假装倒水在旁边偷听,听到有趣的我就记下来,包括我做的很多梦我都会记下来,观察身边的人以及做梦、幻想就是在积累素材的过程。”
而影片最令人惊艳的歌舞部分则是因为她从小就看儿童木偶剧,“《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绿野仙踪》《爱乐之城》,迪斯尼动画全是歌舞片,讲着讲着就唱起来了,我就觉得应该是那样拍出来。”
“17年我就想在短片里加歌舞了,但那时没钱也没拍成。”牛小雨表示,《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整个场景都没有花钱,歌舞的部分、灯光的装置花很少的钱,“因为都是用塑料、光盘这些‘破烂’做的,我们当时的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用这些生活中很容易找到的生活废料来做布景,呈现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妖怪的世界。”
市场的困境:调整、坚持,好电影永不落幕
“下一部我会走出来,到一个更广阔的层面上去讲述一个疯狂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它会是一个和当下发生更多关系的作品,不是沉溺在回忆当中,而是源于现实,再运用浪漫化的想象去呈现。”
因为筹备仓促,找不到钱,实际上,牛小雨拍摄这部电影的资金全部来自于自己的妈妈,“她卖了房子又向朋友借了些,支持我拍电影。”为艺术表达而自筹资金拍电影的情况,在当下年轻导演群体中相当普遍,然而市场困境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我们原计划23号在北京做首映,后来影城封了,首映礼取消了,再找其他影院,发现也都封了……”《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全国上映后,新一轮的疫情冲击迫使许多城市的影院关停,而票仓重地北京更是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家影院在强撑着,这也就导致该片在上映首日票房仅5.9万元,目前公映3日总票房刚过10万。
“这个数据像个笑话一样”,从北京“出逃”到南京的牛小雨正在马不停蹄地跑路演,线上线下不知疲倦地向观众和影迷们宣传和介绍着自己的这部处女作电影。
“太荒谬了,半个电影圈都出动了,票房表现这样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牛小雨表示,此前自己和团队花费了很大力气在定档和首映上,如今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势,只能是随时调整影片的宣发规划和节奏,“不过我们都没有放弃,还可以再等等,后面可能还有机会。”
尽管该片在艺术质量层面颇受好评,但一则遭遇了当下疫情严重冲击,电影市场普遍低迷,无法形成正常的观影收入,另一方面,《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的缓慢节奏、非线性叙事、模糊了现实与梦幻界限的表达手法等,也令其与普通观众的惯常观影喜好有一定距离。
牛小雨表示,自己会在下一部作品中采用线性叙事的手法,“会让它在叙事上更简单,视听上要做得更强更足,让观众能够有沉浸式的体验,而诸如歌舞、现实话题等元素,也会对观众友好很多。”
“对我来说,我可能更倾向于将来成长为一个作者型的导演,我希望自己创作的脉络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如果非要有个对标的话,我觉得我的目标是刁亦男导演。他的作品有很高的艺术和影像追求,也能通过叙事层面的、职业演员的加入以及合理的成本控制去制作一部精良的电影,还有机会收回成本甚至盈利。”
原本她和团队盘算过,“像这种电影,如果能有些观众缘,票房上撞了大运,版权上有些回收,可能就不会那么难了,但偏偏赶上了当下的电影市场这么艰难的时刻。”
“有没有打击你的信心?”
“其实还好,现在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我们团队还在继续往前努力。”
好电影,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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