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左门走直道 2-14丨朋友之绳细处断

道可道，非常道。商无常道，穿过左门走哪条道？

- 鄢元平 著 -

人间故事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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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第十四节

-《穿左门走直道》-

刚入秋，江城的雨水忽然变得多了起来。下班时间刚过，天忽然变黑。风在楼房与楼房之间寻找可以发泄的阻碍物，将纸屑和梧桐树叶吹在半空中盘旋。路上的人被风吹斜，迎着风或背着风斜斜地跑。天边忽然出现血红的闪电，鞭子一样，驱赶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赶路人。

王道花很大力气才迎着风将办公室的窗子关紧。刚关好，窗玻璃上便响起啪啪的雨声。

雨一下，天倒亮了些。王道点一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翠柳街上穿梭在雨中的行人和车辆。每天这个点是他最惬意的时候。华小美满城市地跑广告，近段时间也没闲暇拉他去打乒乓球了。单位人员下班各自回家，而他独自一人享受自己的轻松和闲逸。

王道忽然看见道上骑摩托车的江一石，他后座居然坐着何梦瑶。他们没打伞，车在雨中狂奔，何梦瑶紧紧地抱着江一石的腰，为躲雨，脸贴着他的背，而长发，因为风，高高地飘了起来……直到他们在眼底消失，王道才收回眼光，将已烧了一大截的烟灰弹进烟缸，然后重重地叹口气。

因为何梦瑶，江一石最近与他有些疏远。筹建《城市男女》编辑部，江一石推荐的第一个编辑便是何梦瑶。当时，江一石拿着她的简历递给他，并说了一堆赞赏她的话。说编辑最基本的条件是学历，她，名牌大学本科；编辑最重要的是兴趣爱好，她，言情迷，把工作当爱好做。王道审视他，不答话，江一石还要继续说，王道用手压了压，说：“先把简历放我这儿吧。”

谁知当天晚上，王道没想到的是，马飞居然单独找到他的住所。马飞问王道是否认识一个叫何梦瑶的女孩。

自从那天深夜，王道从派出所领出江一石和她，在王道面前，马飞便显得极不自在，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但这次她像换了一个人，她目光流露出不满和失望，仿佛王道在江一石、何梦瑶之间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

王道告诉她，他与何梦瑶只见过一次面，不太熟悉。

马飞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口气说：“江一石说《城市男女》编辑部第一个敲定的编辑人选何梦瑶是你推荐的。”

王道吃了一惊，要争辩说清情况时，看见马飞愠怒的眼神，忍住了，他知道江一石与马飞之间因何梦瑶出了状况，也猜测到江一石在拿他当挡箭牌。他躲开马飞的眼光，去给她倒水，倒完水，不回话，看着马飞。

马飞忽然眼眶红了，说江一石脚踩两只船，说这个叫何梦瑶的女孩儿已经把他迷住了，说江一石为她写了许多柔情的诗。最后，马飞说，她一直很尊重王道，不希望他破坏一件事，又无原则地撮合另一事。

第二天，王道去江一石办公室，将何梦瑶的简历还给江一石，说：“这个人各方面不错，但没办刊经验，可以先缓一缓，等公开招聘结束，再根据总体情况，最后定夺人员。”

江一石急了，说：“我急需人手呀。你也知道，这个办刊的选题是何梦瑶的姐姐提出来的，以后还可能与她们合作。”

王道给他递根烟，说：“不急不急，慢慢来。”说完，不等江一石再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没过两天，江一石带着何思琼与何梦瑶直接去找了龙昆仑，何思琼拿出二十万，作为《城市男女》全国总发的预付定金，起印二十万册，若亏，由何思琼公司全部承担。

何家两姐妹给龙昆仑留下的印象很好，对何思琼提出让何梦瑶来《城市男女》当编辑的事，龙昆仑一口答应。直到事情谈完，龙昆仑才将王道叫去办公室，告诉他结果。

王道再一次领教龙昆仑做事的风格，对自己的地位也再一次明了，之后，对《城市男女》的事，他干脆不管。江一石有要汇报的事，他让他直接找龙总汇报。《城市男女》创刊充分调起了龙昆仑的兴趣，所以，每次江一石直接向他汇报《城市男女》的筹备工作，他也乐意直接指导。而王道这个中间环节也确实变得可有可无。

江一石是个不太注重协调关系的人，他知道因为何梦瑶的事，王道心生隔膜，所以，索性凡事绕开王道，有些拿不准的栏目和稿件，他甚至去找杨柳商量。而杨柳对《城市男女》的创刊，极尽赞扬，对栏目设置往往能给出独具眼光的见解。

有一次，王道去江一石的办公室，江一石与杨柳谈事谈得热情洋溢，见王道进来，两人马上收了声。杨柳对江一石会意地一挤眼，说：“有事你们谈。”转身走时，一口烟吐在了王道脸上。

雨越下越大，天也慢慢黑了下来。王道去门外方便时，看见宁子烟的门未关，房里亮着灯。

他推开门，看见宁子烟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发呆。

王道伸过头去看她，说：“很像一幅世界名画。”

宁子烟转过头看他，挤出一点儿笑，问：“什么画？”

“温特哈尔特的《里姆斯基·柯萨科夫夫人》。”

“夫人？我有那么老？”

王道坐了下来，说：“出学校混社会近十年了，不承认老？人不老心也老呀。”宁子烟撇一下嘴：“怎么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伤感？”说着去给他倒水。

王道忽来兴致，站起来说：“我们看看龙总走没，把他拉着一起喝酒，如何？”

“他早走了，夫人从咸宁驾到，他雨没下下来之前就屁颠颠回去了。”

王道有点儿失望，坐了下来，接过宁子烟的水。

“这雨下的，也不知何时能停。”

宁子烟轻轻叹一口气：“很想撑一把油纸伞。”

“然后在雨巷里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两人把戴望舒的诗一对，笑了。

“我发现这人不能闲，做完事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事，一想事就容易气闷。”

“你说的这两个‘事’不是同一含义吧。前面的‘事’是具体的，后面的是‘事’是宽泛广义的，比如干事的目的、后果，比如人与人因事而引起的心情，还有……不说了，只是揣摩。”

“智慧呀。我就喜欢与智慧的人谈事。”王道赞赏。

“我就不喜欢你这种世故。唉，王道，你觉不觉得，你这些年在为人处世方面变化蛮大的？”

“有吗？怎么总有人说我世故？你有没觉得我这世故有一个基本底色。”

“世故就是世故，还有什么底色？”

“我说的是我处事的底色，我认为这底色是暖色调的，在大多状态下发自于善良。虽然你们总认为我世故，但这些年，我自认为我从来就没有丢掉过真诚。”

宁子烟仔细听他的话，认真看他的眼神，一时找不到语言来评判他的话，她似乎觉得他对自己的评价没有问题，但又觉得这种变化对她原来心目中的那个诗人气的王道是有差距的。也正因为此，她在内心深处对他产生出一种本能上的排斥。

上周，龙昆仑、宁子烟、王道一起去北京国家新闻报刊管理总局跑《城市男女》刊号。因为江城一家刊物被查停刊，刊号指标暂时搁置。龙昆仑从省出版局分管报刊的副局长那儿知道信息后，当天便匆匆出发，前往北京。在火车上，商量出托宁子烟大学时期的辅导员刘天找期刊司的计划。刘天从江城大学调到北京一家出版社，现已当上了副社长。而他的研究生同学正是期刊司的李司长。宁子烟电话中寻来的信息，让龙昆仑兴奋不已，他反复说两个字：“天助。”

在刘天社长的引荐下，龙昆仑一行很顺利地见到了李司长。对《侠世界》，李司长非常熟悉，甚至说得出刊物打出的“东方新武侠”的概念；对龙昆仑也了解，在谈话时居然聊起“十问龙昆仑”的那次告状事件。他对全国期刊管理之细，让龙昆仑吃惊。在谈到创办新刊《城市男女》时，李司长对龙昆仑的市场眼光颇为赞赏，他觉得目前全国言情类刊物良莠不齐，也需要一个有实力的刊社办一本高质量的刊物对市场起到引领作用。

龙昆仑没想到一切竟如此顺利。中午在出版署附近订了房间后，三人在一家东北馆子喝酒，龙昆仑豪情万丈，对宁子烟大加表扬，甚至单独给她敬了杯酒，说：“你就是我的大福星，总能在关键时候给我出力！”

“成功男人背后总还是需要有几双细手的，不过也不能急着表扬我，事还没最后成。”宁子烟借着高兴劲也喝了一满杯酒。

王道对龙昆仑说：“李司长让尽快报材料，所以，我想能不能兵分两路，我晚上赶回去，与江一石他们一起把申报材料赶出来，争取这星期就能报到北京来。您先给刘江局长打个电话，让省局快事快办。另外，您与宁助理明天最好与李司长再接触一次，通过刘社长，请他出来吃个饭。”王道说这话，宁子烟快速瞟了一眼龙昆仑。龙昆仑盯着宁子烟，沉吟了一下，说：“也可以，好事不能多磨。”

这时，宁子烟手机里忽然来一条短信，是刘天社长发来的，晚上单独约她吃饭。手机是前几天华小美拉广告带回来的，她将七部爱立信手机按半价冲抵广告款，龙昆仑高兴之余给社委会成员每人配了一部，另外两部奖给了江一石和华小美。

宁子烟将手机递给龙昆仑看后，龙昆仑理解地笑了一笑，没有发声，情绪忽然低落下来。王道接过宁子烟递过来的手机，看了短信，没有将手机还给宁子烟，而是低头想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回复短信，递给宁子烟，说：“你看这样回复行不行？”

回复是：“谢谢老师的厚爱，明天中午，老总已安排酒店，希望通过老师接李司长出来一聚。今晚龙总在北京的战友聚会，我被拉差，全程服务。”

宁子烟对王道的做法有点儿反感，但还是皱着眉头看了短信，然后递给龙昆仑。龙昆仑看了短信，说：“这不是骗人吗？”喝一杯酒，又说，“你的事，自己定。”宁子烟不语，将短信一字不改地回复了。

据说，第二天的接待很成功，龙昆仑与李司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彻底喝醉，以至第三天才飞回来。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王道水喝完了，去门背后拿开水瓶自己加水，这时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推开的门将他夹在了门背后，王道听到了龙昆仑的声音：“知道你没伞回家。”

他话音未落，王道从门背后伸出了头，把龙昆仑吓了一跳。宁子烟看见两个男人的失态，哈哈地笑了起来。

“搞什么鬼？”看见拿着开水瓶和杯子的王道，龙昆仑的脸有点儿发绿。

王道尴尬万分，正要解释时，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放下开水瓶和杯子，掏出手机，是华小美的电话。他向他们做一个鬼脸，翻开手机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宁子烟的办公室。

华小美在电话里说，她在小南京酒店被两个酒鬼整熄了，那两个狗东西说喝了酒还要去唱歌，要玩一通宵。扛不住，让王道去救她。

王道知道华小美肯定又被广告客户拖住了，脱不开身，让他出马，扮演她男朋友，唱一红脸戏，既不丢生意，又能安全脱身。这种情况已是第二次了。

华小美与刊社签订广告目标协议的第二天，便消失了半个月。从贵州回来，她将一个大旅行袋直接交给了财务总监杨天津，里面有二十万现金。是广州一家做保健品的私营企业付的全年刊物封底广告的预付金。杨天津既惊讶又兴奋，电话把龙昆仑和王道都叫到了财务室。

半个月，华小美先是回了趟施州，从父亲那儿要了他原来战友们的电话、单位及住址，然后确定三个主攻的目标，一个在贵州、一个在广州，还有一个在北京，她先去了贵州和广州。她从贵州签下了一个知名酒厂的全年广告，预付金十万，收到刊社的发票，便会从银行打来款；而广州的私营老板，财大气粗，先是让手下在报亭里了解了《侠世界》的发行数据和影响，接着与华小美的父亲通了电话，便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华小美现金，要了《侠世界》一年的封底广告。华小美去北京，除拉回五万的广告款，还带回了那七部抵广告款的爱立信手机。

华小美在一片赞誉中给自己增加了极大的压力，开端太好，是因为她父亲的人脉资源，而资源用完，她不得不靠自己去找一切信息寻找新客源。

三个月内，广告部招了三次人，辞退了四个，剩下两个也不太令人满意，但接上门的广告做内勤也还马虎。

华小美负责广告部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她把龙昆仑、王道甚至杨柳的所有关系都用上了，经常在吃饭时，得到了一点儿信息，便丢了碗筷去找人。为了一单广告，她请吃请喝，自己掏钱送礼物，搞不定决不收手。

对她这种疯了一般的做事状态，王道甚至有点儿后悔过早地把她推荐来负责这摊子事。

王道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在门口，他碰到了龙昆仑的夫人曹敏。她出门买东西时不慎将钥匙忘记在了房里，进不了门，所以来社里找加班的龙昆仑。

王道对龙夫人曹敏说：“龙总刚才在办公室，雨一停，他就被人叫出去谈事了。”说完，又急急地走出文联大院，立马给龙昆仑打电话。

未完待续

-《穿左门走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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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鄢元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今古传奇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出版诗集《女人与风景》《赤色诗屋》，散文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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