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炯《花间集序》说:“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由此可见,以温庭筠为代表的晚唐五代词人的词,是为了满足豪门贵族娱乐的需要而作,而不是为了抒情言志而作。因此,他们所写的女性,往往是没有具体指向的泛化的女性,他们所表现的情感,也往往是类型化的男女艳情,“这种情感往往不是创作主体自我独特的人生体验,不是从他自身的生活境遇和人生经历中蒸发、提炼出来的情思,而是世世代代重复不穷的、人皆有之的离愁别绪、男欢女爱”。
柳永早年长期混迹于柳陌花巷和秦楼楚馆,常常为歌妓填词谱曲,与许多歌妓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柳永词中所写的一些女性,应当是有现实生活中的原型的———即那些和他有过感情的歌妓。尽管如此,柳永词中的女性依然是比较泛化的,缺乏鲜明的个性和特点,且常常由于描写得过于直露,流于浮艳绮靡。
苏轼词不再是供豪门贵族娱乐的工具,往往是缘事而发。他所书写的女性常常是有明确指向的个性化的女性,大多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即使是写歌妓这类地位卑下、不被重视的女子,苏轼词也常常有明确指向,甚至直接在词的小序中点明为谁而作。比如,《减字木兰花》(娇多媚煞),词前有小序:“赠徐君猷三侍人妩卿。”又如《减字木兰花》(天然宅院),词前也有小序:“赠胜之,乃徐君猷侍儿。”
苏轼一生经历了仕途坎坷和宦海浮沉,对官场的人情冷暖深有体会,甚至觉得许多官场朋友还不如歌女佳人殷勤亲切。他在《醉落魄》中写道:
苍颜华发。故山归计何时决。旧交新贵音书绝。惟有佳人,犹作殷勤别。离亭欲去歌声咽。潇潇细雨凉吹颊。泪珠不用罗巾裛。弹在罗衣,图得见时说。
可见,在官场交游稀绝之后,歌女佳人几乎成为了苏轼仅有的知己。苏轼与这些女子“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着共通的情感体验,因此他在词中写到这些女子时,往往能够感同身受,并常常融入自我的真情实感和独特的人生体验。
苏轼的送别词常常描写离席之上悲伤惆怅的歌女乐妓,并在这些女子身上融入自己在离别之际的伤感情绪,委婉曲折地传达出自己与友人的依依惜别之情。如《菩萨蛮》:
娟娟缺月西南落。相思拨断琵琶索。枕泪梦魂中。觉来眉晕重。画堂堆烛泪。长笛吹新水。醉客各西东。应思陈孟公。
此词为离席上代妓送别友人陈襄之作。“相思拨断琵琶索”,写琵琶女在离别之际弹奏着哀怨的乐曲,倾诉着相思之情,其中也暗含了作者离别的伤感。“枕泪梦魂中。觉来眉晕重”,写琵琶女在梦中悲伤流泪,以至于枕头上都留下了点点泪痕,醒来时眉晕也早已被泪水冲得重重叠叠了,更进一步渲染了作者与友人分别的悲伤。此外,苏轼的《诉衷情》(小莲初上琵琶弦),也是写琵琶女于离席上弹奏琵琶传达心中幽恨,进而抒发自己与友人离别之际的惆怅伤感。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苏轼在书写女性时,不但融入了自我的真情实感,而且常常把这些情感进一步提纯和升华,从而彻底摆脱了温庭筠词和柳永词中的绮靡艳情和脂粉气味,达到了一种近乎圣洁的、宗教般的情感境界。如《殢人娇》:
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筯点,更髻鬟生菜。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好事心肠,着人情态。闲窗下、敛云凝黛。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此词是苏轼为朝云而作,咏佳人而无脂粉气味,纯是宗教境界。在苏轼心中,朝云就是一位散花天女,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她有着乐于助人和善解人意的美好品格,有着屈原那样既重内美又重修能的高洁精神,“东坡对朝云的深情,深化到如佛教徒对待释迦牟尼那样虔诚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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