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破鞋（三十三）

夜已深了，八月初的夜里，有了些许凉意。爱荷躺在床上睡着了，牛顺利用夏凉被给爱荷轻轻盖上。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今天爱荷讲了很多，他发现离婚后的爱荷成熟不少。没有自己的遮风挡雨，爱荷完全展现出来她潜藏多年的眼光和能力。

牛顺利突然觉得爱荷的能力，不亚于自己，或者某方面超过自己。爱荷最后的话，说得实在，提到了三个方面的问题。

自己当初放弃婚姻和事业，是出于呕气，还是真的农村有更大的发展。以现在村里的大环境，自己势单力孤举步维艰，穷己之力，很难有大的改变。

爱荷说得对，以自己现在的努力充其量是小打小闹，改变不了根本问题。如果想给村里带来巨大的改变，必须有雄厚资金和思路。这样才能改变村里的落后和贫穷。

把孩子完全推给爱荷，自己是不是不负责任。爱荷固然可以给孩子带来优渥的经济条件，但父爱的缺失却无法弥补。

爱荷了解自己的为人，她相信自己和菊秀是清白的，但村里的其他人呢？魏东山呢，魏树万呢？以菊秀的直爽性格，她肯定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如果是因为自己让她声名狼藉，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牛顺利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心喜欢菊秀。可菊秀有自己的家庭，还有两个孩子，她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婚姻吗？或者说，她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她开朗性格使然？

牛顺利心里没底，他想，自己真的在村里待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自己是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的，就是母亲也不会允许。

如果自己娶妻生子，心里却没有对方，还睡在一张床上，那样对对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假如自己和菊秀依旧保持一种暧昧关系，他们肯定会终日生活在唾沫星子里。他可以毫不在乎，但菊秀怎么办？会不会因此导致她的家庭破裂呢？

退一步想，即使菊秀真的喜欢自己，同意离婚和自己双宿双飞，但两人以后在村里怎么生活？自己和菊秀肯定会被人讥笑，尤其是菊秀，她肯定会成为村人眼里的潘金莲或者大破鞋。自己呢？还有什么资格当村干部？

牛顺利到外面抽支烟，这是他的习惯。他知道抽烟不好，就尽量避免别人受到二手烟的危害。

深夜，残月如钩，满天星斗。牛顺利望着夜空。他想，每颗光芒四射的星星旁边，都会有无数小星星做出牺牲，隐藏自己的光芒。如果自己真的爱菊秀，为什么不能做出牺牲呢？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绝对不应该只考虑据为己有，而是要默默地看对方过得幸福！

牛顺利回到屋里，灯光下，爱荷依旧沉睡着，但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牛顺利想，许是她在做什么样的美梦吧！

牛顺利缓缓躺在爱荷旁边，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但两行泪却无声的流淌下来。

魏树万考虑几天，还是决定找菊秀谈谈。他了解菊秀，相信菊秀的性格和人品，但人活着不能脱离生活环境，不能任性。

人言可畏啊，村里私底下关于菊秀和牛顺利的闲话太多了，他无法充耳不闻。出于家族脸面，还有儿子魏东山的尊严，他绝不能姑息家里出现丑事。

他决不允许菊秀成为别人嘴里的破鞋！这不是对菊秀的侮辱，而是对魏家所有人的侮辱！以自己的威望和儿子的身份，菊秀一旦成了村人眼里的破鞋，真是奇耻大辱。

魏树万见到菊秀时，菊秀正在家里做饭。菊秀说道，爸，你来了，正好一起吃吧。魏树万说道，我吃过饭过来的。你先忙吧，等你吃过饭我再和你说个事。

菊秀没想那么多，做好饭就问魏树万道，爸，你说吧，啥事？魏树万正看着孙子孙女写作业。说道，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菊秀狐疑地吃完饭，不知道公公要说什么。

菊秀吃完饭，给魏树万倒了杯水说道，爸，你说吧。菊秀听着呢！魏树万喝口水，又想下考虑好的说辞缓缓说道，菊秀，我想了，你和东山长期不在一起，也不是个事。

还有孩子也大了，镇上的师资力量也不行，我想你们该在县城买套房子了，把孩子送到县城读书。

咱们魏家以前没出过读书人，好不容易东山算当个小官，你又明白事理，咱们不能因为疏于教育，把孩子的前程给耽误了。

菊秀一愣，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关于和东山能不能够长期在一起的事，倒无所谓。都是老夫老妻了。不过说到孩子的教育，公公的话无可厚非。

菊秀自己小时就在县城长大，她知道县城和镇上的教育差距很大。可如果孩子去县城读书，自己肯定也要跟着去。想到村里的工作，想到自己走后，牛顺利开展工作肯定更加势单力孤。

魏树万见菊秀犹豫着，他没有打扰她，而是静静地等着。菊秀过了片刻，问道，爸，这事你和东山商量了吗？

魏树万说道，还没有，但我相信他会同意的，毕竟这事情关系到孩子们的将来，他怎么会反对呢？

菊秀为难道，爸，那我村里的工作咋办呢？总不能直接撂挑子吧！

魏树万显得也很为难，说道，我也考虑过了，以你的性格和能力，的确能给村里办很多实事。

包括牛顺利也是干事的人。但我们不能只考虑到自己，悉心培养孩子们，不但是父母的责任，也是对国家负责。孩子成才有大本事，他们的贡献要比我们大的多。

菊秀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公公的话句句在理，无法反驳。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魏树万走后，菊秀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想公公说得对，自己真的不能自私了，为了孩子，她也要牺牲自己的工作。

可她又怎么和牛顺利说呢？她相信牛顺利不会阻拦她。但在他最需要帮手的时候离开，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了。

当牛柏松知道牛顺利辞职时，心里很高兴，但嘴上还是惋惜地说，顺利啊，你是个人才，给村里办了不少实事。恁叔真不如你。不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村里这一亩三分地，还真耽误了你。去市里好啊，叔相信你，肯定能够虎如深林，蛟龙入海，干一番大事业！

菊秀没有见到牛顺利，最初她不知道见面该和他怎么说，后来想说的的时候，牛顺利已经回西安了。

魏东山抽空带着菊秀去县城看了看房子，是县城南边的一座独院，距离小学和初中不远，环境清幽。两人都很满意。

立冬知道菊秀要搬到县城了，他没说什么。他对菊秀，只有祝福。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菊秀，愿意把菊秀放在心里一辈子。

香叶有时爱唠叨，说尽管村里有些关于牛主任和菊秀的风言风语，但他们还是干了一些实事的。

牛顺利回西安不久，就把父母接过去了，很少回来。

菊秀自从搬到县城后，和自己的父亲，还有继母接触多起来。两个孩子也都陆续考上大学。

魏东山仕途顺利，最后当了主抓经济的副县长。以前的风流韵事，都化成了云烟。现在是义正辞严，派头十足的领导干部。

前年，立冬的大儿子顾再生大学毕业后，安排到县城工作。立冬咬咬牙给他在县城买了房子。

立冬在那住了几天，晚上他和香叶去公园游逛。在一群跳广场舞的人群里，他似是看到了菊秀。尽管岁月消磨，菊秀青春不再，但依旧体态轻盈。

立冬笑了。（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