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江南某地,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书生岭再春搭船外出旅游。这天下午,船泊某地,再春兴致勃勃地舍舟登岸,徒步游览。不觉走进一座寺庙,只见空荡荡的大殿 ,除了几尊泥塑木雕的神像,竟寂无一人。岭再春又走到内殿,见板壁上画满了山水人物,凑近细看,大多出自名家手笔,神形栩栩如生。他平生酷爱书画,不禁大为叹赏,看到入神处,便用手在上面反复摩挲。
突然,“咔啦”一声,触动了机关,只见壁上一门缓缓打开,原来是座密室。室内几个和尚,正拥着美貌女子恣意调情,那男男女女都脱得赤条条的,交叠相扭在一起,难解难分,活像茅坑里的蛆虫一般,不堪入目。
那和尚抬头瞥见岭生,大喝道:“何处狂生,竟敢来窥探我们的隐私!”
再春大吃一惊,情知不妙,急转身撞出大门,仓皇而逃。那几个和尚气势汹汹赤条条地追来。岭再春情急心慌,一个踉跄摔跌在地。众和尚一拥而上,将他连拖带拽地转回庙里,关上大门。
再春若若哀求道:“小生并非有意冒犯,万望各位师傅大发慈悲,放小生出去,小生绝不向旁人多嘴多舌。”
众和尚喝斥道:“你是自己找死,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活着走出庙门吗?”一个和尚说:“把他勒死了比较方便。”另一个和尚连连摇头道:“不如将他放进锅里烹煮,比较容易毁尸灭迹。”
再春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颤抖,心知定然不能幸免,苦苦哀求道:“小生冒犯了各位师傅,自知已无生存的希望,只求各位师傅看在佛祖的面上,大发慈悲,赐小生一个全尸,这个功德也就胜造七级浮屠了。”
一个身披大红袈裟,方丈模样的和尚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吾佛大慈大悲,姑念这个读书人出于无心,语言也哀哀可怜,不如把他当成活佛,送上西天,我们也可乘机获得一笔香火费。这才是绝妙好计。”
众和尚合掌称善。于是找来一把剃刀,不由分说,将岭再春的头发剃得精光,囚禁于密室之内。又找来哑药,强迫他服下。每天只给他吃些淡食,绝无一点盐酱。一百多天后,岭再春养得白白胖胖,犹如大殿上那大肚子弥勒佛,只是手柔脚酥,浑身疲软无力,别说是下地行走,连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也是万万不能,喉头暗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众和尚看时机已到,便由方丈向外宣布:“某月某日,本寺活佛肉身坐于高台上,涅槃圆寂,借火化以升天堂。”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方圆百十里内。
到了那一天,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扶老携幼,蜂拥而来。人人香花顶烛,跪拜瞻仰,虔诚祈祷,一唱百和,有的竟激动得泪流满面,起伏膜拜,如醉如狂。捐献的香烛钱币布帛,堆积如山。只待正刻一到,就举火送“活佛”升天。
此庙距县城不远,县令王明智听到这个消息,也带了几个精干的差役,装扮成香客模样,前来观看。只见庙前五六里处有一大空场,中央搭了一座一丈多高的彩台,一个胖大和尚头戴僧帽,身被五色袈裟,盘腿趺坐台上。台下百十个和尚,手持木鱼、铜鈸、胡琴、琵琶、鼓、磬、箫、笙等,顶着旌幡羽盖,在方丈的率领下,一边敲击吹弹,一边喃喃念经颂佛,并围着彩台,循环旋绕。无数善男信女跟随于后,同声宣唱佛号。彩台的前后左右,则堆满了硫磺、干柴等物,中间尚夹杂着不少檀香纸帛。再仔细看那活佛,只见他双目紧闭,白丰满的两颊却有泪珠涔涔而下。
王明智见状,暗暗诧异:“活佛既欲升天,为什么又流眼泪,难道是尚有尘缘难以割舍么?”他本来就认为“活佛升天”是无稽之谈,见此情景,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当即派一衙役,去见方丈道:“县主听说活佛升天,又欢喜又赞叹,准备亲自前来拈香叩拜,请师父缓举火。”
方丈素知王县令法令威严,不敢违抗,只得陪笑答道:“父母官肯屈尊莅临,为我佛增光,吾合寺僧徒,均觉不胜荣幸,理当恭敬等候。”
王明智迅速赶回衙门,换了官服,盛设护卫仪仗乘轿而来。方丈亲率众僧,合掌前迎。一番寒暄后,王县令故意问:“活佛何在?”
方丈指了指台上,随即又滔滔不绝地叙述起活佛平时的“清修高行”。
王县令赞叹不已,忽然若有所悟地说:“下官差点忘了,今天是‘天刑日’,最不吉利。活佛于今日升天,只怕不能上登极乐之界,不如暂改一个日期。大师以为如何?”
方丈心中一惊,随即答道:“这是活佛自己订下的日期,贫僧怎敢擅作更改?”
县令笑道:“活佛定是没留意历书,下官身为一县之主,又笃信佛教,怎能不为其改正?明天是‘天赦日’,大吉大利,最宜升天。就请活佛于邑署暂住一夜,也好让署中各色人役,得以瞻仰叩拜。大师以为如何?”
方丈连忙拒绝道:“活佛功行圆满后,即绝不再开口言语。又因肉体沉重,行动不便,断然进不得衙署!”
王县令笑道:“大师只管宽心,下官自有办法。”当即唤过五六个身强力壮的衙役,找来一张躺椅,不由分说,将“活佛”搭置椅上,前呼后拥,直向县衙抬去。方丈暗暗叫苦,众和尚目瞪口呆,人人惴惴不安,却又个个无计可施,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后来一想:“活佛”既不能行动,又发不出声音,料王县令也无可奈何,这才稍微放了点心,没精打采地返回寺中。善男信女们也颇觉扫兴,四散而去。
王明智回署后,命将“活佛”安置于一间静室之内。等到夜深人静,便带着一名贴身亲随,入静室细加研核审察。活佛见了县令,心中甚为明白,苦于口不能言,禁不住涕泪交加。
王明智情知有异,好言安慰道,“活佛尽管放心,你若有什么隐情,本官定然替你作主,怎能让歹徒再加害于你!”
活佛面露欣慰之色,王明智又问:“你会写字吗?”
活佛微微点头。王明智大喜,立即排出纸题笔观,磨了一池墨,将毛笔点上墨计,递于活佛手上,活佛两手酥软,哪里握得住笔杆。王明智只得命亲随将纸砚凑至活佛手边,活佛使用右手食指德着墨汁,把自己入寺游玩、误触机关、被色借囚入密室,备受折磨等节,一一书于纸上。
王明智阅毕大怒,骂道:“贼秃伤天害理,惨无人道,本官定要严加惩治!”
又问了一些具体情况,便安慰“活佛”道:“岭生尽管宽心居住于此,本官延请名医,替你治疗调养,等痊愈后,即发文护送你返回原籍。
岭再春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一早,王明智召集全寺僧众,会齐于彩台周围,不许擅自离开,又暗中命令县尉,调集营卒多名,将寺院团团围住,入内仔细搜查,过不多久,县尉来报:“搜出妇女多名,大部分是外地的良家女子,因前来进香,被劫留寺中,供色僧恣意糟蹋。另有金银珠玉、绫罗绸缎等不计其数。”
王明智立即升轿来到彩台前,众和尚不知寺院已被搜查,齐齐施礼道:“请县主将活佛请出,”
王明智笑道:“活佛传下法旨,命令方丈替升天,”
方丈一听,知道漏了馅儿,当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称:“小僧罪该万死,乞大人开恩饶恕。”
王明智沉下险来,一声必喝,两个衙役纵身而下,将方丈捆成一个“棕子”,扔掷于台上。王明智转身又对几个助纣为虐的和尚道:“你们何不追随方丈,同登西方极乐世界,共享无穷清福?”一挥手,一群衙役蜂拥而上,将他们一并捆缚停当,如法抛上彩台。
“恭请各位大师升天。举火!”王县令祈拜道。
两个衙役跃至台下,点燃了干柴,刹那间烈焰腾空,台上传出一片鬼笑狼豪之声,火烈风猛,片刻功夫,五六个恶僧便与彩台一齐化为灰烬,其余和尚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直呼:“大老爷饶命!”围观的群众也已得知了内情,无不拍手称快,
王明智把其余僧众押回衙署,根据罪行轻重,分别杖责一顿,命令他们蓄发还俗归农,寺内妇女全部放归家乡,最后,王明智又将那座寺院改为义学,变卖了抄没的金珠绸缎,便作为办学的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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