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医生,有人要杀我。」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抿了一口茶水,双手微微颤抖。
我能看到。
他的双眼里满是血丝,神情憔悴,明显是长时间处于焦虑和压力极大的环境之下。
「别紧张,详细说说。」
我双手往下压了压。
加上我温和的表情,这个动作明显让他舒缓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他的描述。
他叫宋铁,是我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他去超市买菜,和一个人产生了矛盾,然后那个人指着他说:「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感到好笑。
甚至还反嘲讽了一句:「来啊,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杀,你敢动手吗孙子!」
在他看来。
现在是法治社会,只要不是疯子谁会无缘无故杀人,并且只是一些口角纠纷罢了。
那个人只是死死盯着他,一句话没有说。
他记得很清楚。
那人穿着黑白格子卫衣,短发,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第二天,宋铁出门上班的时候,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流浪猫的尸体。
不知是谁故意放在他家门口的。
「草!真晦气!」
宋铁骂了一句,把流浪猫丢到了垃圾桶里。
接下来。
在公司文件做到一半时突然断电,车子的玻璃被划烂,送来的外卖里面的饭掺杂了粪便,让他气的暴跳如雷。
投诉商家和骑手平台,却表示他下的订单只是放到了公司楼下,并没有交到他手里。
调取监控,看到是一个外卖员打扮的人划烂他的车子。
我跟他没仇吧?
宋铁感到莫名其妙,然而这时他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想起昨天那个男子。
不禁暗恨,这一切肯定都是他做的,要是让自己抓到,非让他好看不可。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比较恐怖了。
外出跑业务,和宋铁关系好的业务员急匆匆赶回来后,大汗淋漓地喝了他杯子里的水,没过一会浑身抽搐地倒地,嘴里都渗出了鲜血。
被送往医院检查后得知,是喝了农药。
又是洗胃又是吊瓶,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而农药就是加在宋铁杯子里的。
如果不是这个业务员喝了,那么此时躺在医院里的人就是他了。
「疯子,这人绝对是疯子!」
宋铁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痛恨和恐惧。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报警了。」
宋铁说:「但是警方并没有找到证据,我说昨天那个男人要杀我,他们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哪有人因为口角纠纷就想置人于死地的。」
是啊。
不过是因为宋铁插了他的队,引起不满,两人吵了一架罢了。
宋铁觉得。
只要抓到那个男人,就能够报警把他送进去。
但那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02
接下来每一天。
宋铁出门的时候都会在家门口发现一只流浪猫的尸体。
奈何他家是老旧小区,没有监控录像。
而且在经过一栋楼时,从顶楼突然扔下来一个花盆,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这是六楼。
如果砸到他的头上,不死也要重伤。
他吓了一跳,抬头准备骂人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一闪即逝的男人身影,那人穿着黑白格子的卫衣。
「这人是真的要杀我。」
宋铁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
他已经感到有些害怕了。
每一天晚上和早上,他都会收到同样的一条信息:「我一定要杀了你。」
宋铁因为这些事开始失眠了。
然后这天,老婆突然跟他说:「老公,我感觉家里有别人。」
宋铁好不容易睡着,嘴里嘟哝着。
「老公,家里真的有人!」
老婆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终于把宋铁吵醒了。
「哪有人?」
他坐起身,看老婆的神情惊恐不似作假,于是将信将疑地起身,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开始寻找。
他们家是两室一厅,还有一个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的窗户是打开的,冷风直往里倒灌。
他有些紧张起来。
在屋子里寻找,但是并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不过却在地上发现了许多脚印,证明确实有人进来过。
他趴在窗口看了一眼,这里可是四楼啊,怎么上来的?
家里并没有丢东西。
宋铁心中怀着疑虑,安慰老婆说没事,就是风太大把窗户吹开了。
第二天是被老婆的尖叫声惊醒的。
他起身一看,本来迷糊的精神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顿时吓得不困了。
在他们的床边,围绕着一圈死老鼠的尸体,床上被淋了许多黑色的血液,墙上用鲜血写着一行大字。
「我一定要杀了你。」
宋铁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再一次来到警局报案。
这一次警方慎重对待,不过除了脚印以外,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是带着手套爬进来的。
由于缺少监控,也无法找到犯罪嫌疑人。
警察询问:「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宋铁将前些天超市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坚持认为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干的。
警察却说。
「没有证据指明是对方干的,即使他有很大的嫌疑,就算是他干的,由于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也就是赔钱和思想教育了事。」
宋铁明白了。
这人是要活生生逼死他。
想必他现在正躲在某个阴暗处,看着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偷笑吧。
宋铁暗恨不已。
又是这一天。
他下班回到家中的时候,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他想起这是煤气的味道。
糟了!
他冲进屋子,发现老婆已经昏迷了,而煤气的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及时送往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半个小时,他老婆就没救了。
宋铁要气疯了。
他红着眼睛对我说:「他一定是计算好的,掐准了我下班的时间能把我老婆送去医院,不然就闹出人命了。」
他跟他老婆的关系很好,已经一起经历了七年的风风雨雨。
差点死在家中。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几十条短信。
「我一定要杀了你。」
03
我对他做了简单的心理疏导。
虽然没办法解决事情本身,但至少让他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我只是个心理医生罢了。
对于宋铁。
我给他的唯一建议就是寻求警方的帮助,或者是彻底搬家,离开这座城市。
但是他拒绝了。
他的房子和工作都在这里,如果搬走的话就一无所有了。
我开车前往一栋公寓楼。
这里住着我的一位患者,今天我是上门访问的。
患者是女性,年龄二十八岁。
简单地寒暄之后,我开门见山地问她:「最近怎么样?还有遭遇那样的事情吗?」
她的精神面貌很差劲。
头发是散乱的,散发出一股很久没洗的油味,双眼无神,房间里堆着成堆的外卖垃圾,已经快要淹没了。
看样子很久都没有出门了。
「他还没有离开。」
患者瞪大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她抓着我的手:「医生,你帮帮我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我对她说:「你要按时吃药啊。」
这个患者有强烈的精神疾病,幻视和幻听。
她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绞尽脑汁地想要杀了她。
起初是在一个月前。
她在房间睡觉的时候,听到敲门声,然而过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每隔十分钟,她就会听到敲门声。
但过去开门的时候,看不到任何人。
她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既然如此那不理会,恶作剧的人感到没趣自然会离开。
然后,她听到门外有人在撬锁。
这下子她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打电话报警。
等警察来处理的时候,却对她说:「你可能是听错了,我们检查过你家的房门,并没有被人撬动的痕迹。」
患者也以为自己恐怕是在做梦。
然而在第二天晚上,房门依旧被敲响。
如果不去查看的话,就会传来撬锁的动静,还有一个怪异的声音幽幽道:「我要进来了哟。」
她再次报警。
但是警察依旧对她说:「女士,你一定是幻听了,我们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就是我和患者结识的原因。
患者很不理解,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听。
我表示理解。
精神疾病分为先天和后天。
先天的疾病会潜伏,在某一刻可能因为某个契机就会发作。
而后天,则会因为某些事情,比如:「亏心事?」
我试探着问道。
我明显看到患者的瞳孔一缩,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哭大叫起来。
等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我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详细说说,不然我没办法对你进行心理疏导。」
患者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我明白。
这一定牵扯到她自身的大秘密,便没有追问,而是问起了她的近况。
她说。
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04
自那过后。
她在一次听到了敲门声。
不过并不是她的房门,而是她睡觉的卧室门。
「那个人他进来了啊!」
患者脸上神情可怖,抓着我的手力气极大,已经把我的手腕掐出了淤青。
我动力抽回了手,不动声色问道:「之后呢?」
「之后......」
她回忆起来。
之后她再次报警,但是警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并委婉地表示:「女士,我们忠心建议你,还是去医院恢复治疗吧。」
警方也确定了,她有精神疾病。
试问。
谁会大半夜进别人家,敲响卧室门,只为了吓唬她呢?
「我坚信这是恶作剧,直到后面事情的发生。」
患者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声音都带着颤音。
后来。
有一天她睡醒,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床前,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
她吓坏了,大吼大叫,而那男人只是诡异地一笑,便消失不见了。
我问那男人的具体长相。
她摇摇头:「没有五官,他的脸是平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笑呢?」我不解。
「我能感觉到。」
患者语气笃定:「他就是在笑,那种诡异的怪笑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根本忘不了。」
我叹了一口气。
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到: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精神状态极差。
我循循善诱:「你觉得,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
患者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看起来很痛苦。
我知道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临走前,我给她开了一些药,嘱咐她要按时吃药,至于那个男人,只是她产生的幻觉,不要去理会就好了。
看了看时间,我驱车前往精神病院。
我的妻子住在这里。
护士看到我时,微笑着打招呼:「张医生又来了呀。」
我点点头,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不太好,有时候很安静,呆呆地坐着,有时候突然疯癫,嚷嚷着有人要杀她的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病房里。
背后的小护士议论纷纷,大概意思是,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多见了,哪怕妻子已经得了精神病疯掉了,依然会三天两头过来探望,并且还没有离婚。
「你还好吗?」
我抓住妻子的手。
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和以前贤惠温润的样子大不相同,已经瘦得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骨头。
妻子的瞳孔恢复了些许焦距,看着我焦急地说道:「孩子,有人要杀我们的孩子!」
我摇摇头,神色黯淡:「娜娜,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
妻子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的,死了。」
我忍着悲伤,重重点头。
七年前的时候我们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就死了,以至于妻子承受不住打击也疯掉了。
她始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真相。
但只有接受真相,她才能恢复过来,如同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妻子在愣了一会之后,忽然掩面痛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过去了?
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去,只不过我不能那么脆弱。
那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
05
「医生,医生,我怀疑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宋铁神情惶恐,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从进来到现在二十多分钟,他都没有眨过一下眼睛,紧张地环顾周围。
「别急,详细说说。」
我递给他一杯水。
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半个月,没想到刚一见面他就说出了这种啼笑皆非的话。
宋铁喝了一口水之后,整个人才稍微镇定不少。
「鬼!他是鬼!」
他语气急促地说着,似乎十分笃定:「他一定是鬼!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会死的!」
我不信鬼神,摇摇头说道:「世界上没有鬼。」
「不!有的,有的!」
宋铁瞪大眼睛,手舞足蹈,似乎怕我不相信,极力解释。
从他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我明白了他遭遇的事情。
在上次治疗回去之后,老婆吵着要搬家,发生的这一切都让他受不了。
但是宋铁怎么会同意?
他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熬了四年,好不容易要当上主管了。
于是老婆就回娘家了。
从这天开始,就剩下他一个人经历种种「恐吓」和「诡异」。
锅里翻滚沸腾的农药,冰箱里藏着的死老鼠,无缘无故有乌鸦站在窗边对他怪叫。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这样的状态明显是无法维持正常工作的,他被公司勒令回家休养,升职的事情是泡汤了。
他痛恨不已。
把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功于那个男人身上。
于是宋铁去先前那家超市蹲守了几天,终于蹲到了那个男人。
就在他要上前质问的时候,男人却转身就走,跟着男人他来到一个废弃的小区,眼看着男人进了二楼东户。
他报警了。
然而警察调查过后,却告诉他,你可能是精神出问题了。
二楼东户曾经的租户确实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但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就葬在市郊的墓园里。
宋铁压根不信邪,他挨家挨户敲门,顶着别人的不耐烦,询问这里有没有一个爱穿黑白格子卫衣的男人。
但大家都说没有见到过。
就在他将信将疑离开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从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小伙子,你怕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咯!」
宋铁大怒,说你这糟老太婆说什么疯话。
老太天也不动气,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离开了。
宋铁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
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明明是亲眼看着那人进家门的。
于是他来到市郊的墓园,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墓碑,上面的照片和自己见到的人就八分神似,在对着他微笑。
他当时一屁股就瘫坐在地上了。
看守墓园的老头告诉他,这人以前是个小饭店的老板,和年轻小伙子起了口角纠纷,被捅了三十多刀死了。
宋铁脸色惨白。
从那天开始,他就收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短信:「下来陪我吧,嘻嘻。」
早晨睡醒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把染血的刀。
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刀身生锈。
似乎正是曾经杀死黑白格卫衣的那把刀。
06
宋铁也找警方调查过短信。
这个号码是黑白格卫衣以前使用的手机号,按照常理现在应该早就被注销了。
这下子他终于相信,自己是撞鬼了。
「医生,你能明白吗?我撞鬼了啊!」
说完这一切,宋铁渴求地看着我,似乎想得到我的理解。
我有些犯难了。
简单措辞之后,委婉说道:「我能理解你,这样吧,我给你开点药,你这段时间不要胡思乱想,按时吃药就好了。」
「不!我不是精神病!我没疯!」
宋铁腾地一下站了起身,双眼赤红,神情十分激动:「你根本就不理解,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我很无奈。
精神已经趋近崩溃的人,始终会坚定认为自己脑海里的世界才是对的。
最终这场心理咨询不欢而散。
宋铁根本听不进去话,他把我给他的药狠狠摔在了地上。
嘴里还说着我没发疯,为什么没人信我之类的话。
我的确能理解他。
因为我的妻子也是这样,坚定认为自己的孩子没有死,她一定要去救孩子。
其实她心里明白。
只不过不敢承认这样的事实,所以疯掉了。
看了看时间。
已经有两天没有去探望妻子了,不过在稍微犹豫后,我决定先去看看之前那个患者。
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和我联系了。
来到她家,我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等了一会,我微微皱眉,给她打过去电话。
无人接听,但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我意识到不对,马上报警并且开始撞门。
最终当警方破开房门,满地的垃圾已经淹没了房屋,弥漫着一股垃圾堆的臭味,而割腕的患者也被送往医院抢救。
两天后。
病房里,我看着她已经被包扎好的手腕,问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低着头,头发垂下遮挡住面容没有说话。
就当我以为这场谈话无疾而终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医生,我准备去自首了。」
「什么?」
我有些没听懂。
她抬起头,冷冷地笑起来:「他想杀了我,那个男人!我几次惊醒,都看到他的刀离我越来越近,我偏不让他如愿,我要去自首。」
我问她:「你是犯了什么罪了吗?」
患者低着头没有继续说话,她拒绝交流。
我只好无奈起身。
看了看周围,我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嘱咐道:「药还是继续吃,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窗户关上,夜里风大。」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冷冷地笑。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她自杀了。
07
夜里。
她趁无人注意到她,打开窗户扯破纱窗,从十二楼一跃而下,当场摔死。
警方验尸的时候,发现她仰面看着医院房间的方向,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
我的患者自杀,这让我感到沮丧。
我觉得,这是我的失职,尽管不会有人怪我。
还在工作室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买了许多的酒,喝的酩酊大醉。
没人来打扰我。
同事们都清楚,我的心情一定很差劲。
喝酒的途中,我想起了宋铁,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我给他打过去电话。
无人接听。
叹了一口气,我喃喃道:「希望你能挺住啊。」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我打开门一看,是工作室里一个实习医生,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青春痘,看起来很稚嫩。
「有什么事吗?」我温和问道。
「张医生,我来给你送衣服,你的衣服给你洗干净了。」
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将衣服递给了我。
「谢谢你了。」
我微笑道谢。
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不过还是担忧道:「张医生,病人自杀并不是你的原因,你不必为此自责。」
「我知道。」我点点头。
「所以......」她结结巴巴说着:「晚上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下次吧。」
我拒绝了。
她对我有仰慕之情,我心中清楚。
但想和我光明正大走到明面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我在外的人设是:对患上精神疾病的妻子不离不弃的好男人。
我冷漠笑笑,随手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
那是一件黑白格的卫衣。
08
「所以,宋铁和刘芬的死都是你在背后一手操纵的对吗?」
坐在我对面的警官转着笔,面无表情地问我。
「是的。」
我点点头。
警官伸出一只手:「详细说说你的作案过程。」
我眯起眼睛。
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作为心理医生,我详细观察过宋铁,了解他的人格。
他平时本就是一个贪小便宜,欺软怕硬的家伙,在超市排队的时候,我故意在前面留着很大的空隙,假装低头玩手机,给他插队的机会。
果然他没有让我失望。
产生矛盾后,我对他说:「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接下来的事埋下伏笔。
「等等。」
警官用笔敲了敲桌子:「既然他是你的病人,为什么没有认出你?」
「化妆。」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有心算无心,在单位里我也是另一幅风格面貌。」
我要营造一起灵异事件。
黑白格卫衣的原主人就是我的目标,因为杀他的那个年轻小伙子患有心理疾病,原先就是我的病人。
在他杀人后,他没有自首也没有回家,而是提着匕首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张医生,我杀人了。」
警官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为了制定周密的计划,我调查宋铁花了一年的时间,了解他所有的生活规律,包括他家的钥匙我也有。
将他的妻子逼走,又让他的升职计划泡汤,他出于愤怒一定会想找到我。
于是我去原来的那个超市等他,引导他一步步发现黑白格卫衣主人已经死亡的真相,他会更加依赖我。
不过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坚强。
我叹了一口气:「即便是如此,我也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让他成功自杀,并且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至于刘芬。
就比较简单了。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她家的门,也没有撬锁,我站在门外放的是录音,所以警方找不到任何痕迹。
当他失去警方的公信力之后,便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了。
她家的钥匙我也有。
在给出足够的压力后,我瞧她的卧室门,她只会感到害怕,而不是想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敲门,所以她不会发现我。
而那站在她床边的无脸男人,完全是药物吃多,加上足够的精神刺激和心理暗示,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
打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很简单。
宋铁坚信有鬼,那么我就告诉他世上没有鬼,是他的精神出现问题,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他,他就已经步入孤独,无人诉说的心境了。
刘芬坚信这一切都是恶作剧,那我就暗示她,是否做了亏心事。
「杀人动机呢?」
警官继续问。
我陷入了回忆。
09
七年前。
本市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
起源于偷车。
当时正是大雪天,偷车贼看到车子的车窗没有关上,里面还插着车钥匙,便起了心思将车子偷走。
然而上面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
婴儿被藏在后排用被子盖上,起初他们并没有发现。
丢车事小,丢孩子事大,这件事很快让本市的警方出动了大量的警力寻找丢失的车辆。
最终,在郊外的雪地里发现抛在那里的车。
婴儿,已经被掐死了。
那个婴儿,就是我的孩子。
而那两个偷车贼,一个是宋铁,一个是刘芬。
这是我的复仇。
警官皱眉,问道:「既然你知道凶手是他们两个,为什么不报警?只要你报警,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有用吗?证据呢?」
我摊摊手。
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哪有我亲自动手来的痛快。
警官正记录着,突然抬起头,神色中满是质疑:「你的话有漏洞,当时大学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踪迹,你又是怎么知道是他们两个的?又为什么时隔七年才动手?」
我哑口无言。
在警官的逼问下,我犹豫了一会说出了真相。
七年前的一切是我早有预谋,策划好的。
因为孩子不是我的。
10
警官惊愕。
当我得知我要做爸爸的那一刻起,我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为此,我戒掉了烟酒,开始学习育儿之类的知识。
我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怀孕的老婆。
那天去医院。
医生告诉我还有最多六个月,宝宝就要出生了,是个男孩。
他突然问我:「你们结婚几年了?」
我说三年。
医生皱眉,看了看我,嘴里嘟囔着,不应该啊。
我忙追问怎么了。
医生摇摇头,把一份体检报告给了我。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有一栏写着:不孕不育。
简单来说,我是无法生育的。
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医生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委婉道:「这种事情,祸不及孩子,还是找到孩子的父亲处理吧。」
作为心理医生,我自认为我的定力和休养是一流的,但当时的我怒火冲天,根本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我想回到家质问。
但真正到家后,我又冷静下来。
妻子躺在沙发上,吃着话梅正在看电视,挺着大肚子神色恬静。
见我回来,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让我喂她。
我犯恶心。
我没有拒绝,但在心中早已将她宣判死刑,我要报复她。
接下来在她怀孕的六个月里,我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而在孩子出生以后,我便开始对她冷暴力。
我不止一次地说:「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会对你这么好?」
生下孩子之后本该好好休养。
然而,只要她稍有照顾不周,我就会对她打骂,如果她对孩子照顾有加,我又会对她加倍温柔。
于是在她的世界里,孩子就是她的命,只要孩子好,我就会一直对她好。
我早就注意到这两个偷车贼。
我故意没有关车窗,故意没有拔出钥匙,故意把孩子放在后排。
又故意报警诉说事情的严重性,加大他们的心理压力。
果然。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孩子死了。
加上我长期施加的心理暗示和精神压力,我成功把她逼疯了,送去了精神病院。
其实她一开始没疯的那么彻底,是我强行把她送去的。
她一直哭喊着自己没有疯,反而让人觉得她的的确确是有精神问题。
我每隔几天都会去探望她,摧毁她的希望。
这是我的复仇。
只不过,最终也没找到她的情夫。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妻子也是被你逼疯的?」
警官忍不住问,像看怪物的眼神一般看着我,摇摇头说道:「你这种玩弄人心的人,太可怕了。」
他见过很多凶残的罪犯。
但像我这样兵不血刃,润雨细无声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
警官突然抬起头,神色十分笃定:「你在说谎。」
「什么意思?」我皱眉。
作为一个被绿,且无法生育的人,我做这一切都很合理,动机也完全站得住不是吗?
「你忽略了一件事。」
警官冷冷地看着我,用笔重重敲了敲桌子:「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已经复仇成功了,并且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那么,为什么时隔七年之后,你又会想办法杀掉那两名偷车贼?」
是啊。
这的确是一个漏洞。
11
「警官,你的逻辑还是蛮清晰的嘛。」我笑了笑。
「别嬉皮笑脸!」
警官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眯起眼睛,问他:「警官,既然你把我调查清楚了,那么我单位的那个实习医生,你应该知道吧?」
警官点点头,不置可否。
实习医生对我有仰慕之情,因为为了完成计划,我从很早开始就是化妆去单位的,并且单位一直流传着我对患病妻子不离不弃的故事。
我的好名声,加上我成熟温和的外表,她成功对我有了好感。
我和她做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怀孕了。
我感到难以置信。
我在心理学上的造诣很高,自认为我完全掌控了她,她不可能出轨的。
那么......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孩子的确是我的。
虽然后来我让她把孩子打掉了。
但是我也明白一件事,我根本不是不孕不育。
我调查清楚了。
当年的体检报告是那名医生弄错了,如今他已经引咎辞职。
我去质问我的妻子,当年她是否出轨,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妻子表现得十分惊愕。
孩子是我的。
我亲手策划了这一切,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把一切的过错都归于那两名偷车贼身上,如果不是他们动了杀心,恐怕我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吧,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家庭了。
谈到这里,一切的线索都清晰了。
不过我始终有一件事情感到不解。
我问:「我将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你们是怎么盯上我的?」
警官转着笔,淡淡说道:「有人实名举报,他拍摄了你作案的照片,并出具了当年的体检报告,讲述了你一切的犯罪动机。」
我愣住了。
脑海中轰隆一声,我神色激动道:「医生!都是那个医生,他害我!」
「你觉得可能吗?」
警官感到有些好笑:「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害你,会料到你做出这一切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浑身瘫软地坐回了椅子上。
根本没有证据啊。
12
我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对于脱罪我不报任何希望,只不过我始终不解的是,当年那个医生为什么要害我?
很明显,他早早就盯上了我,不然不会专门跟踪拍摄我的照片。
因为我的杀人手法,是天衣无缝的。
「有人探监。」
当警官告知我时,我有些愕然。
谁会来探望我?
答案很快揭晓,是当年那个医生,也是实名举报我的人。
在看到他的时候,我愤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怒吼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害我,我又怎么会策划杀掉自己的孩子,逼疯自己的妻子,又锒铛入狱!」
医生头发已经花白,神色平静,笑了笑道:「是吗?」
我双眼通红地盯着他,恨不得生吃了他。
「只是给你一个不孕不育的假消息,你就能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还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医生的眼中流露出痛恨:「你恐怕忘记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吧?当年我女儿是你的患者,被你引诱到自杀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原来是那个女孩的父亲。
我神色释然了。
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我本身就是一个心理变态,借助职业的便利,逼疯那些我认为有趣的患者,没想到踩到了硬钉子上。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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