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中流击水，请允许我顺流而去

□陈奕菲（中国人民大学）

我曾无数次在绩点、实习、出国交流的比拼中卷到哭泣，卷到怀疑努力的意义。但是张朝阳关于“年轻人不要太努力”的劝诫却非但不能让我宽慰，只能让我更悲伤。因为他让我看清我除了苍白地努力甚至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这个世界不是很公平，努力也未必会有结果。确实如此。但是家庭经济实力，个人天赋素养等等客观因素已成定局，如果我不想认命，自然需要更加勤勉，才勉强弥补先天条件的不足。他说要找准适合自己的路后再努力。确实如此。谁不想知道自己每天忙碌是为了什么？谁不想在学习工作中感受到快乐和价值？谁不想在明确了自己确系美玉之后再胸有成竹地琢磨？可是事实上，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们支付不了试错的成本。前些天《人物》报道了一群“假装上班”的年轻人。他们或因为工作价值感缺失而主动辞职，或被无限内卷的职场环境淘汰，陷入空窗期。有的人尝试了多种工作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但是非但没有如愿，反而“脏了简历”——在求职界，经常更换工作领域非但不是加分项，还会让HR觉得求职者目标不明确，核心能力不突出。有的人休息一段时间，出行旅游看世界给自己充电，元气满满地想回到赛道再次冲锋，却发现职场已经欢乐天地，自己已无立锥之地。尝试伴随的失败风险远高于成功的几率。但是不管应届生的身份还是年轻好压榨的年龄段都是不等人的，我们太害怕这些本就不多的资本就在一次次无疾而终的尝试中消磨殆尽。再者，父母、亲友、社会都欠缺对于选择的包容。在家躺着总会消磨父母的耐心，怎么不找个班上上的催促困扰着每一个空窗期的年轻人。社会上，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不断补充着人才市场。一颗脱离岗位的螺丝钉最好真的是独一无二，否则只会被无情替代。我们都不敢说，自己是独一份的那一个。

如果，把变得独特、寻找赛道的时间节点往前推一推，情况会不会好转呢？其实未必。比如现在还在象牙塔中的我们。在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何处天赋异禀，也不知道自己热爱何在的情况下，想要找准赛道，只有抓住一切机会尝试。但是抓住机会难道不需要“努力”吗？想找好实习，先卷一份好看的简历；想出国交换，先卷一个优秀的成绩。每一个机会其实早已标好了价格，且必须用社会所公认的“货币”进行购买。在这场交易中，我们从来不是规则和标准的制定者。

我们都好像奔涌江河中的人，潮流浩浩汤汤，我们却迷迷茫茫。想做弄潮儿，就要冒着呛水、落后，甚至就此沉没的风险。我是如此羡慕羽生结弦，能够找到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无怨无悔地努力，即使失败也奏响了理想不灭、热爱永存的赞歌。他失败了，但仍然是花滑的传奇。但我却怕我在自己选择的“蹊径”上，摔得粉身碎骨，却无声无息。

更多时候，我们明知道跑错方向只会越跑越远，明知道飞蛾扑火就是没有结果，但是还是不得不被洪流裹挟着，茫茫然向前奔跑，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卷生卷死，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独属于自己的价值。每念及此，我只会更加焦灼。找不到自己的赛道，在众人的赛道又卷不赢，既没有自我实现达成自洽，也没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想要走出这样的自我否定与自我消耗，我想只有暂且把“中流击水”的理想放下，并接受“顺流而下”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人生。坦然面对还没有出现的属于自己的道路，也或许我的道路就是这洪流，放平心态，踏踏实实地走。在这洪流之中，也不要前追后赶唯恐落后。进不了大厂，有一个工作也是成功。不能保研，“逆向考研”也没什么羞耻。既然这些事只是非卷不可不得已而为之，不能从中感觉到自我价值的实现，那成与不成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做好当下事，认认真真体会生活本身，或许能减轻一些身不由己的裹挟感，在已经呈现被动的局面中重新讨要对命运的掌控。

如果可以，自然中流击水，如果不行，不妨顺流而下。江河何处不行舟，至少，别让自己太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