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博演讲实录：核安全文化应避免口号化

本文源于中国核电第四届卓越文化节公开直播中，汤博司长的讲话整理而成

很有幸聆听了汤博司长这段讲话，本身就很不口号化 。

我一直认为好的思想和演讲，聆听者真实感受不会骗人，汤司长对于安全文化防止口号化和如何落地，提出的观点很务实，或者说白一点，没有念稿子，很难得，非常难得。

说到底，任何文化从解决问题作为出发点，那我们确实会减少太多的无用功。

在新年来临之际 ，特整理此文，与君共享，祝癸卯年吉。

整理 | 屈永佳

国家核安全局一直在推动核安全文化建设，其实也是我们一个职责。

实际上前不久中国核电要求我为中国核电的核安全文化建设历程这本书写个序，我把这本书算是粗读了一遍，今天又听到了很多代表的发言交流，其实对我自己也是个学习提高的过程，谈不上点评，就是几点感想：

首先我想回顾一下，核安全文化它在中国的经历，或者它能起到的作用。

因为大伙都知道核安全概念实际上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在总结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经验的时候，在86年的总结报告提出核安全文化的概念。

在88年国际原子能机构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文件：核电安全的基本原则。这里面用一小段文字描述了安全文化，这个时候核安全文化概念应该说进入了我们中国。

到91年IAEA正式出了INSAG-4，就叫安全文化这么一个小册子，自那个时候国内的各个单位，包括国家核安全局，也包括很多企业，很多其他的政府部门，都在国内大力的在倡导和推广核安全文化。

有没有用？

91年INSAG-4正式写成的时候，正是我们的秦山核电厂（一期），大亚湾核电厂在建设、调试，刚刚投入运行这个阶段，我们回顾一下那个时候中国核电安全运行业绩是什么情况？

最近我们做了一个回顾统计：主要从运行事件数看，发现93年的时候，我们国家当时只有秦山大亚湾三台机组在运行，93年一年运行事件数是93起，就平均每个机组数是31起，今天的很多年轻同志可能很难想象。

97年我记得我去日本考察，当时日本人给我们介绍说他的机组的意外停堆次数平均每年<1次，我跟同行代表聊天，我说恐怕我们中国做不到，从当时国内的我们核电的运行情况来看，觉得这么良好的业绩是不可能的，以我们的这种管理水平，工业制造的质量能力，很难达到。

但是近几年，我们中国核电的机组，平均每个机组的每年运行事件数大概是0.5起左右，这还不是意外停堆数，因为意外停堆数只是它其中的一部分，就我们意外停堆数可能还要更低，0.5起，降低了几十倍，两个数量级了。

我个人想推动核安全文化建设，应该在这里面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当然了我也说核安全文化不是一剂灵丹妙药，一剂下去百病全消。

运行业绩是很多工作方面的体现，但我个人认为安全文化在其中也是起到了作用，这个我想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回顾，就是为什么要推动安全文化建设。

但是作为国家安全局在推动核安全文化建设过程中，也在不断的在观察，在思考：

成绩今天我就不再赘述，关于今后怎么样能把我们核安全文化建设的更好，进一步的提高，个人也有几点感想：

第一点：要加强安全文化理论研究

有几个例子，有一次在开会，会上我突然想起来我问了一下，我说在座的诸位，谁把INSAG-4通读过一遍，没有一个人响应，今天这个问题我问了以后，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说我已经通读过一遍甚至几遍了。

文末登记下，我们免费发送电子PDF版的INSAG-4

另外有一次开会有个同志发言，说我们贯彻安全文化的保守决策原则，一会又说我们科学决策，后来我问他一句，我说你到底是保守决策还是科学决策？我说安全文化有保守决策这个提法吗？当时可能有点说话不太客气，反正别人搞得也很难看，就为什么说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最近我在核能行业协会的核安全文化建设经验交流会上也做了个发言，有些内容也类似。

最近我们还有核与辐射安全中心组织翻译了一本书，是美国的一本书叫safe enough，因为这是我们搞安全非常关注的一个概念。

安全不是越高越好，可是我们真正搞专业说没有绝对安全对吧？所以一般都说safe enough，足够安全。

那什么是足够安全？

实际上美国人在技术在他的核安全的整个的历程中，这些问题的讨论探讨思考一些措施、一些做法，它里面也提到了IAEA提出核安全文化概念以后，他们在美国也在研究概念，但他们和我们做法上有些差异，我们的国内的都是讲安全文化怎么重要，对吧？

安全文化提倡了哪些理念？但美国人他更多的做了一步，他说我衡量安全文化有没有作用，有多大作用，我能不能把量化指标化，我考察一个企业的安全文化的时候，能不能有些量化的指标？

我为了量化他们研究了说安全文化各个要素到底和企业的安全业绩之间有没有相关性，结果后来他们找出有一个事情相关性很明显：学习和培训，但是很多要素他们找不出相关性，你看他们做的工作，不管他的研究这个结论是否一定合理，但就反映在人家在做工作想比我们深入的多，而我们经常是覆盖面。

另外我们现在一提安全文化概念，这个文化概念现在在中国是非常多：管理文化、质量文化、企业文化...

到底这么多文化之间是什么关系？

刚才有同志也介绍了，要把安全文化和中国传统化结合，我觉得这也很重要，因为文化它一定是有国家和民族的差异的，对吧？

现有的IAEA的安全文化概念，其实很多很大程度上是总结西方的一套东西，我们说马克思主义还有中国化，还要和中国实际相结合，否则就不能发挥作用。

那么在西方经验基础上总结的和安全文化怎么和我们中国来结合？我觉得在安全文化理论上确实还有很多的课题值得我们进一步的深入研究，这是我说我第一个感想。

第二点：目前安全文化有点偏形而上

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对吧？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对吧？

就总是在这讨论道，他就有点适于空谈了。当然行总是在器上也不行，因为这样的话可能会限制你的视野，会使你失去方向感。

所以我们说我们做工作如果做出卓越来，一定是道器贯通。

那么怎么样实现道器贯通？这点就是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其实我一直讲，除了我们在我们的意识领域的这些东西以外，其实我们在管理制度、机制、工作程序上还有很多工作做，可是我个人观点就是我们道器贯通的桥梁，实际上是我们的管理制度、运转机制和工作程序。

刚才有些同志讲得很好，就是有个经验说做工作之前你先停一分钟想一想，比如说在我们工作程序中纳入这样的要求，其实就把安全文化做到一种到期关注，对吧？否则天天来给人家讲安全怎么重要，安全怎么都重要，这个可能它未必能够起到真正的作用，这点上我觉得其实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可以做。

第三点：怎么把安全文化真正落地

我个人有个观念，很多人不同意：

我不主张在设备制造企业，甚至安装这些单位推广安全文化，我说他们更重要的是质量文化，但我讲的安全文化是我们自己说的核安全文化，因为一个设备制造业它本身还有工业安全问题，对吧？

生产因为现在其他部门像过去的安全总局，我知道现在应急部也在推广安全文化，也不说不对，也是正确的，但我指的是核安全文化。

但那有一次我提这观念的时候，有一个同志反对，我说本来我说一个设备制造企业的工人和制造者，他的责任什么？它是按照你采购要求，按照时间保质保量的把这个设备给你制造完了，我的责任就尽到了。

我还要管到这个设备到核电厂干什么用，安全重要性有多大吗？然后有人同志给我提说，说他了解一下核安全装置有什么不好，后来我当时问他一个，我说你给我说一下上充泵到底是什么安全功能，他吭哧半天没说出来，我说你自己是做核电的做核安全工作了，你说不出上充泵的功能，你要求一个制造厂的工人说出某个设备的安全重要性，对安全的影响，我说你觉得可能吗？

我说你必须认识到一个人的他的认知能力，他的知识能力，他的接受能力一定是有限制的，你必须认识到他的认知能力，知识能力和接受能力的限制，你才可能对他采取最恰当的这些管理要求，一些它的工作要求，否则就回到我们第一个了，或者第二个了，他就把这个变成一个空的东西了，就没法落地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所以我个人的观点最后总结一下，安全文化确实一个很好的理念，但真正要起到作用的话，一定能够在我们的国情下，在我们的环境下，能够把它真正的落地，这样的话才不枉我们这么多人，花这么大的力气，付出这么大的心血去推动去推广这个工作，避免了安全文化口号化。

这是个人的一点感想，主要是跟大伙探讨，也不一定是完全的正确，也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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