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朝铸：周恩来的御用翻译，获路透社高度赞誉，2020年因病逝世

前言

2020年4月29日，周恩来的御用翻译冀朝铸，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冀朝铸同志于1949年春参加革命工作，直到2005年2月离休。这长达56年的时间里，他为党、为国家倾尽一生。他是一位永远不能被遗忘的杰出共产党人……

朝鲜战争爆发，冀朝铸带着满腔热情归国

1929年，冀朝铸出生于山西汾阳，其父冀贡泉曾赴日本留学，回国后与鲁迅先生做过同事，后被山西军阀阎锡山招到手下工作。“九一八”事变后，冀贡泉因不愿执行阎锡山下达的“镇压游行学生”的命令，而选择了辞职隐退。

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军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战火很快烧到了山西太原，冀朝铸一家不得不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由于冀朝鼎的关系，他们与周恩来取得联系。周恩来决定让其一家远赴美国，做中国与世界反法西斯的统一战线工作，促进美国支持中国。于是，1939年初，冀朝铸跟随家人来到了美国纽约。

1948年，冀朝铸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哈佛大学。在离开祖国的日子里，冀朝铸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于1949年初加入美国共产党，并时刻关注着祖国的变化。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满怀爱国热情的冀朝铸毅然放弃了自己在哈佛的学业，和几十位有志青年一起乘船踏上了归国之路。回国后，冀朝铸进入清华大学读书，两年后的一天，冀朝铸正在撰写毕业论文时，突然接到通知，要他马上到外交部报到。

到了外交部后，冀朝铸被告知，国家需要他这样的英语人才赴板门店参加朝鲜问题和平谈判，问他是否愿意去。当时，冀朝铸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去朝鲜的路上，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据《我的丈夫冀朝铸》一书描写道：

在去平壤的路上，朝铸乘坐的卡车途中遇到美国飞机扫射。当飞机的机枪子弹射下来时，刚好他们的卡车正准备转弯，开始减速，因为未能命中。但却把车上的人都吓坏了，赶快从车上下来，躲在路边沟里……朝铸终于平安抵达平壤。当时的平壤只是一片废墟，他在地下防空洞住了一天一夜。

在开城，冀朝铸靠着一本又黄又破的英语速记本，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语言环境和天赋，以及超高的英语交流能力，很快成了和谈代表团英文速记的佼佼者。

1953年7月，朝鲜战争结束了。冀朝铸由于出色完成了打字、速记任务，荣立三等功，还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授予的三等功勋章一枚。这对冀朝铸来说是他的最大荣誉，也是组织上给予他的鼓励。

为周总理做翻译，第一次就出了小意外

1956年秋，为周恩来总理当翻译的浦寿昌博士，已年过四十，急需物色一位接班人。在浦寿昌的推荐下，冀朝铸继黄华、龚澎、章文晋、浦寿昌后，成为周总理的第五位英语译员。

不料上阵的第一天，冀朝铸便犯了一次大错。那是1956年9月的一天，周总理在北京饭店隆重设宴，欢迎来访的尼泊尔首相。冀朝铸本来是为尼泊尔首相的随从当翻译，应该坐在最后一桌。没想到宴会开始后，礼宾司忽然安排他为周总理的祝酒讲话当翻译，因此，冀朝铸被安排到第一桌，坐在了周总理的旁边。

周总理起身致辞，读一份中文讲稿，冀朝铸则拿一份英文译稿，周总理读一段，冀朝铸就按照英文译稿读一段。没想到，周总理看到讲话稿里没有提到当时陪同尼泊尔首相来访的尼泊尔执政党领袖，就在讲话时临时加了几句赞扬尼泊尔执政党领袖的话。

冀朝铸没注意这个细节，还是按照英文译稿读下去。周总理发现后，立即回过头来很严肃地对冀朝铸说：“不对，不对，小冀你太紧张了。你回去休息一下，换个翻译吧。”就这样，冀朝铸就从第一桌被换到了最后一桌。

冀朝铸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恨自己注意力不集中，也担心以后会在周总理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等到了第二天，周总理仍提出要冀朝铸为他当翻译。从此以后，冀朝铸就非常注意听周总理说的每一句话，思想上也不敢再有半点儿松懈。

1955年4月，冀朝铸陪同周总理参加万隆会议，原计划经香港乘飞机前往万隆，但临行前，缅甸总理吴努要周总理去仰光，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则仍去香港，乘坐一架印度航空公司的包机“克什米尔公主号”飞往万隆。由于正式代表团名额有限，冀朝铸是代表团中名次最低的成员，所以被从名单上刷下来。

但代表团认为仍需要他，因此把他的身份改成信使，并改乘船去。不料，“克什米尔公主号”中途爆炸起火，坠毁在北婆罗洲沙捞越西北海面，机上16人遇难。冀朝铸由于未乘坐飞机而幸免一死。

袭击事件发生后，周总理并没有因此取消赴万隆的计划。他于4月18日，抵达万隆，第二天，他在大会上的发言，赢得了参会人员的热烈掌声。在周总理身边工作，除了要担负巨大的工作压力外，还要时刻面临生死危机。也正因如此，反而加深了冀朝铸对工作精益求精的追求。从万隆回国后，冀朝铸觉得要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翻译水平。

一次，周总理发表大段讲话，冀朝铸故意没做记录，为的是锻炼自己的速记能力。只见周总理讲一会儿，他就屈起左手一根手指；再讲一会儿，他又屈起一根手指。等周总理讲完，冀朝铸的左手恰好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冀朝铸从容上阵，开始翻译周总理刚才洋洋洒洒的那段长篇讲话。他翻译一段，伸出一根手指，再译出一段，又伸出一根。等整段讲话翻译完，左手又恢复了原状。如此连贯流畅的配合，真是妙极了！

在场工作人员事后无不叹为观止：“今天周总理的讲话和冀朝铸的翻译，都是世界第一流的……”

周总理待冀朝铸如亲人，亲自为他的儿子起名

冀朝铸跟随周总理多年，在周总理的眼里，他就是个洋娃娃。因为周总理曾当着他的面说，“你是个洋娃娃。”

冀朝铸本是个山西娃。只因日本侵华战争改变了他的一生，迫使他一家背井离乡，侨居美国十余年，山西娃变成了洋娃娃。

他回国时，只会说几句在家里说的简单山西话，中文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参加工作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才逐步学会了中文。这期间，他着实是下了不小功夫的。来到周总理身边后，总理待他如亲人。不仅会帮助他学习中文，还会给他传授一些共产党革命留下来的优良传统。

有一回，由于任务紧迫，冀朝铸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他平时上班穿的一条大棉裤就去给总理当翻译了。周总理朝着他的大棉裤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总理知道冀朝铸平时的服装不会太好，他虽然是高翻，但一直拿行政十八级的工资，每月87元。外交部曾一度考虑，给做翻译工作的干部改为技术级，如果这样的话，冀朝铸就可以按照翻译的级别拿工资，而根据他的翻译水平，收入肯定会增加不少。

当时在外交部翻译室工作的干部有一些人是拿翻译级的，他们的工资就比较高。

但周总理表示反对，理由是，做翻译工作的不能长期只当翻译，还要做外交工作，因此不要改翻译级。冀朝铸曾这样说：“周总理对自己的干部要求极其严格，因此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待遇普遍偏低。”当然这话并不是抱怨，而是一种对周总理的品行的认可。

周总理对下级极为严格，但又很有人情味。冀朝铸曾这样说：“总理对我真好，在宴会上，我忙着翻译，来不及吃饭，总理就用他那受过伤的手抖抖索索地为我夹菜。”

后来，冀朝铸想出一个好方法，既不影响翻译，也不影响吃饭。当外宾说话时，他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外宾说完，他口中的食物也咽下去了，马上可以开始翻译。如果当下咽不下去，他就赶快喝一口桔子水把食物冲下去。

除了这些外，周总理还很关心冀朝铸的家庭生活。

冀朝铸和妻子结婚5年还没有孩子，老人催得紧。而他是个孝子，所以这事儿就很焦急。周总理知道此事后就批评他说：“没有孩子你就着急，你太封建了。我要写大字报批评你！”当时正在吃饭，周总理就端起了酒杯，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孩子，我们两人一样，让我们一起干一杯。”周总理虽然这样说，但他事后马上吩咐章汉夫副部长，请全国第一流泌尿科专家吴阶平为冀朝铸做检查。在专家的指导下，冀朝铸的妻子终于怀孕了。

1964年2月，冀朝铸随同周总理到巴基斯坦出访，这期间，周总理已经得知冀朝铸的夫人怀孕的消息了。

那时，周总理对冀朝铸说：“巴基斯坦的男子非常勤劳，你夫人若是生了个男孩，就以巴基斯坦命名；非洲都是妇女干活儿，若是生个女孩，就以非洲命名。”

3月29日，冀朝铸的大儿子在北京隆福医院诞生。他喜出望外，遵照周总理的指示，以巴基斯坦命名，取名“小坦”。

关于男孩的名字，冀家有严格的规定，他们是按照一句诗来命名的：“玉贡朝中宝，传家善可师；尔维洪谦豫，绳步履隆基。”按照次序排列，冀朝铸的儿子应该叫“冀中……”而孩子是周总理赐名，所以小孩就没有按照诗句的规格叫了，一直都叫“冀小坦”。这也从侧方面反映出冀朝铸对周总理的热爱和敬重。

给其他领导人做翻译工作，为国家建设不辞辛苦

从1956年开始，冀朝铸担任周总理翻译长达16年。在这漫长而令人难忘的岁月中，冀朝铸还多次为毛主席、邓小平及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当翻译。

60年代中期，冀朝铸为陈毅外长举行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作同声翻译，获得了西方传媒交口称赞。英国路透社盛赞他的译技之妙：“宛若英国伦敦皇家广播公司的流利播音员。”

从70年代起，冀朝铸参加了基辛格、尼克松历次访华期间中美会谈的全过程，直到他1973年赴华盛顿驻美联络处履新为止。

1970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美国记者斯诺夫妇，译员就是冀朝铸。他站在身材魁梧的领袖左侧，被摄影师抓拍进了毛主席与斯诺夫妇的合影里了。

1979年中美建交后，邓小平应卡特总统邀请访问美国。这是自新中国与美国建交以来，两国首脑在美国本土举行的第一次正式会晤，朝野轰动。冀朝铸作为临时译员同行。

据冀朝铸的夫人回忆说：

“朝铸刚接到这个任务时，曾回来对我说：‘为邓大人当翻译是莫大的荣幸。我年纪已大，再当口译很辛苦，但是我一定要去。’那个时候，我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份坚定，他这次是给邓大人当翻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

当时，美国有影响力的评论家巴特菲尔德撰文，用了很长的篇幅介绍冀朝铸：“今天早晨当邓小平副总理到达白宫时，第一个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整天待在一起的是50岁、头发开始灰白的哈佛大学毕业生冀朝铸。冀先生非常宝贵，因为美国政府没有完全合格的英文到中文的同声翻译。”

《纽约时报》还为此发表《不可缺少的冀先生》的社论，高度评价冀朝铸无与伦比的译技。

1982年3月，冀朝铸任中国驻美大使馆公使衔参赞。当时，中美之间有一个《中美和平利用核能的协定》，对此有很多美国反华译员提出反对意见，这时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但冀朝铸利用高超的外交手段，最终使美国国会同意并通过了这个协定。

1987年，冀朝铸出任中国驻英国大使。在冀朝铸任职的三年中，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外交才华，邀请许多英国政要到中国驻英大使馆官邸做客，包括撒切尔夫人和她的丈夫撒切尔先生。

这些举措无疑大大推进了中英关系的健康发展。

1991年1月，冀朝铸在英国接到了联合国的任命，在联合国工作的5年中，作为联合国的副秘书长，他的足迹遍布欧、亚、非、拉各大洲，他多次去日本、韩国、巴西、阿根廷等国，主持或出席各种会议。当然他去得最多的国家还是自己的祖国。

在他任职期间，同国内共同合作的项目包括：

在中国华北建立水利资源信息系统，对水资源项目进行宏观管理，同时培训有关的技术人员；同世界银行和货币基金组织协商，引黄河水灌溉华北地区，这项计划仅次于三峡和南水北调的巨大水利工程；在西藏援助扩建地热电厂和利用地热；煤矿甲烷气的回收、发电；北京市的交通管理；建立欧亚路桥等等。

那个时候，他有时一天的活动达到9次之多。到了周末，还有各种社交和应酬。他为自己订了一个会议，讨论关于不成文的规定：因为活动太多，很多邀请不得不辞谢，但凡是我国驻联合国代表团或是我国总领事馆的邀请，他都是有请必到。

1996年3月，冀朝铸结束了他44年的外交生涯，走上人生的又一个新阶段。同年12月，冀朝铸任中华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兼职副主席，1997年1月任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2005年2月离休。

冀朝铸同志逝世后，中央有关领导同志以不同方式表示哀悼并向其亲属表示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