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长情似水----怀念周令钊先生

1月3日下午4时许，陈海安院长给我打电话，我忙着开会未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10秒钟不到就收到“周老下午3：06走了”的消息，赶紧回电话确认，周老师安祥地走了，永远离开我们了。想起这么多年来和周老师交往的点点滴滴，和先生在一起的一幕幕，涌上脑海，挥之不去。

周老名气很大，我读小学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他祖居平江三市镇，离我老家十来里路，小时候就听过“穿眼对金钱，周家里万万年”的童谣，知道国徽是他画的，人民币是他画的。第一次见他应该是在1999年，周老已80岁高龄了，那时我在平江县政府办工作，听说周老师回来了，去县委招待所拜见艺术大师的心情是激动的。2001年，我去了石牛寨工作，那些年周老每年都回平江，每次回来我总要想方设法接他去石牛寨看看，他都欣然答应，陪他在石牛寨写生，吃农家饭，夫人陈若菊如影随行，总背着相机，随时记录周老写生的镜头。

2005年我调回县里当旅游局长，和周老的交道就更多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每次回平江一定是我去全程陪同，欧阳见明为他服务，从那时起，他告诉我准备画一幅《汨水平江永留芳》的长卷，构思是从石牛寨一直画到洞庭湖，每次回来，他就到平江的各个景点去写生，耄耋之年的他背着画夹走遍了幕阜山、连云山、福寿山、天岳书院、纯溪、盘石洲，画完了平江又到岳阳来画岳阳楼、洞庭湖和君山岛，后来作品出来后才知道他几年下来写生的内容全是他长卷画作里的素材，2011年，他的10米长卷完成了，从石牛寨到洞庭湖绵延300公里的风景跃然纸上。周老在写生之余，每次回家都要安排专门的时间为前来找他索要墨宝的老乡写几幅字，受人之托，我也没少找他写字，每次都是欣然命笔，在我的印象中，找他写字的基本不拒绝，他说画幅画不容易，写几个字那还不容易，尽量满足老乡们的要求，他圆润的书法用笔，特有个性的签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和周老交道多了，也偶尔和他开开玩笑，如长寿的秘诀就是找了学生做老婆，我们称他和陈老师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夫”，他风趣幽默的经典话语也常逗得我们笑声不断。2007年5月，我们在平江为周老过88岁生日，我提前半年为他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特意从彭以达先生那里要来了一截长满树瘤的油茶树，在长寿街找了一个民间雕刻师傅为他特制了一根手杖，手杖顶部是一位寿星头像，美髯长眉，利用手杖上的树瘤雕刻了88只猴子，有的提着酒壶，有的举着蟠桃争先恐后往上爬，形神俱佳，维妙维俏，曰“群猴献寿”特作“米寿纪念”，时任平江县县长王洪斌在启明宾馆宴请周老并送上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周老师非常高兴，我们说祝周老师长命百岁，他又风趣的说：“长命百岁啊，那只有12年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我们忙改口说祝周老师长命200岁，他高兴的说：“那我努力完成任务！”

2010年5月，我已到了岳阳楼景区工作，周老和夫人陈若菊回到岳阳，我陪他们又登岳阳楼，一到岳阳楼，他就跟我聊起他和陈老师1985年画《巴陵胜状》线描漆器画的故事，长3米高2米，先用8张A0的卡纸画了底稿，然后再1：1复制到油漆面上去，雕刻后再贴金箔，第一次贴金箔被人家换了铜粉，没几个月就变色了，周老特别气愤，后来又重新买来金箔再次贴好才算完工。这幅1985年绘制的漆器线描图至今存放在双公祠的“岳阳天下楼”展厅，只不过很多漆面已经斑驳。周老利用在南湖宾馆休息的时间，半个小时给我画了一张炭条速写，我如获至宝，一直珍藏着，周老是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毛主席画像的作者，我能受如此礼遇真是受宠若惊。后来，我们在北京召开“五湖牵手五岳”活动新闻发布会，邀请了已经91岁的周老出席，他为我们手绘“五湖牵手五岳”的设计稿，时任市长黄兰香陪周老共进晚餐，席间，周老风趣的话语让我记忆深刻，他举着酒杯准备敬酒，不紧不慢地说：“天底下最美的是母亲！”大家都鼓掌，周老又对兰香市长说：“你是我们的父母官，所以你是最美的！我先敬最美父母官！”鲐背之年的周老如此风趣诙谐，引得我们一大桌人连连鼓掌。

2013年11月，比周老小9岁的夫人陈若菊因心脏病突发而离世，陪伴他走过63年的夫人离他而去，周老一度伤心极至，常看着陈老师的照片发呆，也不想和人说话。我去北京见他，最亲切的是和他说平江话，以前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最近的一些人和事他基本记不清了。2018年，天岳幕阜山开发碰上一个大难题，山顶需要一个与“天岳”匹配的标志物，但国家级森林公园绿水青山守护又不能建设，山顶来回百千趟，看着满道茅草愁眉不展。2018年5月3日，周老99岁生日，我刚从欧洲回来就直奔湖南大厦，周老依然精神矍铄，只是腿脚有些不方便。看到周老心头灵光一闪，便简要提了一个“天岳天道”的设想，周老很高兴应允。于是马不停蹄拜访时任省文旅厅副厅长、省书协主席鄢福初出面组织了此次文化旅游扶贫公益活动，当年11月3日，周老亲笔为此致《贺信》。因周老的个人魅力，“天岳天道”以《道德经》为创作内容，由全国政协委员、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老先生领衔中书协及各省书协并新加坡、台湾和香港等地领军人物参加，分章书写《道德经》81章镌刻布置于主峰的最高海拔1596米处，连接伏羲“观天台”、女娲“补天台”和舜帝秦始皇关联的“封岳台”的“天道”景观石上，形成“天道”文化内核标志，现任中书协主席孙晓云还特别题写了“五岳之外有天岳、六亲其尊唯母亲”大门正联。“天道”落成到了2020年，在周老101岁生日时，我又求其亲题“天道”两字镌刻于山顶，周老没推辞，写完后童心大发用平江话说：“摸摸天道，一摸百运来，二摸千金至，三摸万福归。”至今揣摩，“天道”确实是一个高山仰止的文化标志，使天岳有了至高的有灵魂的生态工程和标志景点。

2019年，开始策划在岳州古城做个周令钊艺术馆或周令钊生活馆，2021年8月27日，时任市长李爱武专程到周老家里看望他又汇报了此事，周老非常高兴，说一定要亲自回来看看，为自己的艺术馆选个地方，因为疫情，一拖就是三年，说实话，毕竟是年过百岁的老人，我内心深处真的很担心他在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家乡，一直和他女儿周容教授沟通，几经商讨琢磨，初步作好了计划在秋高气爽的9-10月回家乡看看。2022年5月3日，周老满103岁，我拨通了周老的电话，和他说起秋天要回老家走走，他特别高兴也期待能早日成行，一直和周容保持联系，终于定好了9月23日回岳阳的高铁票，疫情政策随时在变，直到周老坐上了南下的高铁我才放心了，我早早地到高铁站去等候，直接上站台接了周老，正可谓是百岁归来依旧翩翩少年。到岳阳后，周老特别兴奋，市委书记曹普华接见了周老并陪同周老共进晚餐，周老把他得意门生韩美林书写的“周令钊艺术馆”书法作品交给了普华书记，普华书记说向周老汇报三句话看他老人家是否认可，第一句是“回家的感觉真好”，周老马上接着说“嗯，就是这个意思”，第二句话“家乡的变化真大”，周老有疑问了：“我还没看呢！”，普华书记马上说：“您老明天再看一看，看认不认可家乡的变化真大”，周老又说：“我听你这么一说，我已经感觉到了。”第三句话：“大家共同祝愿家乡的明天会更好，祝您老人家长寿长寿再长寿！”周老说：“谢谢谢谢再谢谢！”104岁的老人家和普华书记交流思路如此之清晰反应还如此之快真让我为周老大大的点赞，说到高兴之处，周老还唱起了歌。我给周老介绍市委副书记、平江的老书记汪涛来看他，汪涛书记问他还认识么?周老看着汪涛书记反应很快的说“老书记啊！”岳阳之行，周老看了湖滨大学、参观了岳阳楼、逛了南湖三圈，所到之处，周老都兴致特别高，特别是看了南湖之滨准备建周令钊艺术馆的巴陵书院后，他说：“南湖山好水好人好！”，周老很高兴，选址巴陵书院为自己建艺术馆非常满意。接下来，魏淑萍副市长又和周容在首届旅发大会上签订了捐赠协议，四年多以来，周老在岳阳建艺术馆想法终于尘埃落定。按照周老的意愿，周令钊艺术馆由湖南师大美术学院院长李少波担纲设计，我们在交流周令钊艺术馆规划设计时，大家一致认为，周老的家国情怀值得我们去学习和弘扬，确实如此，他对家庭、家教、家风的重视值得后人学习，带着一家人投身革命，对家乡的感情也是特别深厚，有《巴陵胜状》、《平江八景》、《春洒黄金堰》、《深山邮情》、《天下忧乐情满楼》、《春风又绿盘石洲》、《汨水平江永留芳》等一大批巨作留在家乡，对国家的情怀那就更不用说了，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毛泽东画像、国徽、少先队队旗、共青团团旗、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二三四套人民币等等，均出自周老之手，他是新中国国家形象设计者。周令钊艺术馆2023年1月5日进行第一次临时布展，全市流动现场会进行了观摩。今年五一，周令钊艺术馆将以全新的面貌向世人展示一代人民艺术家的家国情怀。

周老一辈子不卖一幅画，他的一部分作品捐给了中央美术馆，家里留存的一些作品也准备捐赠一些给岳阳市政府用于周令钊艺术馆展陈，还会捐赠一些给老家平江用于祖居鹤垅屋布展和平江周令钊美术馆布展。周老已逝，我无比怀念，和周老交往20多年，庆幸我在周老生前做了这些事，高山仰止、长情似水，愿周老一路走好！（田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