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乡愁与异乡

乡愁，这个词的意义中是暗藏着“距离”，是时空、情感、生活方式上的远行与牵绊。当元宇宙到来，我们与乡土的距离是更近还是更远？

得知要在元宇宙空间Decentraland中重建抗战时期的老重庆北碚市时，谢明炫毫不犹豫地加入了Archverse项目团队。对他而言，这不仅是身为建筑师对虚拟空间的前卫实践，更是背井离乡十多年的重庆人遥远的乡愁。

谢明炫与其他建筑师、艺术家和学者聚集在一起，试图用虚拟空间和区块链技术重现1930-1940年代的北碚城市风貌计划的雏形。随着城市的迭代发展，老北碚逐渐成为前几代人模糊的记忆，而新技术与历史的碰撞总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结果。他们选择在Decentraland这块不可更改的“未来之地”上建设消失的历史北碚，“把过去的历史说故事给未来的人听”。

可以触碰的历史

对于谢明炫而言，作为元宇宙建筑师搭建虚拟北碚的过程如同亲手参与家乡建设，一笔一划地丈量脚下土地上的历史细节。“过去北碚曾是中国第一个探索现代化建设的场地。今天，我们也把它作为中国第一个探索元宇宙建设的跟现实相连的复合场地。”尽管出身重庆，在海外多年的他却发现自己对于家乡的历史和建筑一无所知，直到参与了大量历史调研后，谢明炫才意识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有着怎样丰厚的历史价值。乡愁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或许意味着记忆的浮现；但还有另一重乡愁时常萦绕着我们——即便身处家乡，却发觉自己与脚下生活的地方失去历史的联系。

元宇宙中的清凉亭

清凉亭是北碚北温泉公园中一座拥有复杂历史的古建筑。在着手清凉亭的复建过程中，谢明炫发现清凉亭在历史上经过多次重建，“现实空间中的建筑是会随着历史进程不断生长演变的，那我们在元宇宙中去复原历史建筑，它们是否也能够发生这样不同版本的迭代？”在完成虚拟清凉亭的搭建后，他也将模型数据在网络上开源分享，“我们制作空间化的历史归档，可以提供给往后的学者作为一种三维的研究数据库，让史料不仅仅局限于文字和图片。这也是我们在元宇宙做历史空间复现的意义所在。”

面向未来的幻想之地

谢明炫曾作为建筑师就职的国际建筑事务所UNStudio担任了重庆十八梯的重新开发。十八梯被认为是主城区的重庆人对老街的最后一点空间记忆，“但最终还是被国外的资本和建筑事务所推倒，重建成所谓国际化的样貌，于是旧重庆的空间记忆也就不复存在了。”与老街一同消失的是十八梯的原住户，“这些由明星建筑事务所设计的后现代高层住宅，明显不是为了原始社区的居民而修建的”。离开建筑事务所后，谢明炫便从一个物理空间建筑师转型为虚拟空间建筑师，元宇宙提供给他以新的方式去保存被不断替换的历史空间。

《不列颠超级盛会：重新发现的虚拟穹顶》，2018

将注意力从现实空间扩展到虚拟空间之后，谢明炫拥有了多重身份：赛博建筑师，独立开发者，数字艺术家。他组建了艺术团队，以数字艺术的方式去探索虚拟空间。在《不列颠超级盛会》中，谢明炫利用VR技术建设了一个虚拟建筑项目，立足2051年的未来伦敦南岸银禧花园，将1851年的万国博览会、1951年的不列颠节、2000的千禧展重新混合再现，并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未来超级盛会。在他开发的VR游戏《空间之间》中，谢明炫用渐变的色块和浮动的几何打造出一座五光十色的数字迷宫，伴随着音乐的鼓点，玩家带上VR设备在虚拟空间中晕头转向。

VR游戏《空间之间》

“空间”是建筑思维的关键。作为“第二现实”的元宇宙用虚拟空间替代现实空间，与时俱进地实现想法与创意，给建筑学发展带来了巨大的突破和想象力。相比于传统的建筑项目从设计到完工的周期需要5-10年的时间，一个建筑师的设计思想需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迭代完善，“而在虚拟空间进行探索和实践，个人认知的迭代速度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我选择在元宇宙进行建筑设计的原因之一。”

建筑设计是一种设想未来的工作。考虑到建筑的建设周期，建筑师总是在为5年后的城市进行设计，但技术发展的方向却往往不是我们能够提前预料到的。“我关注到身边的一些细节，点外卖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我们的大楼并没有为这些外卖员送餐设计好空间，于是每座写字楼外都陷入了混乱；与之相反，医院的挂号区设计时会在窗口前留下供人排队的空间，但如今我们挂号只需要在医院的电子屏幕或线上小程序里操作……这些在5年前设计建筑的时候是完全没有人能提前想到的。”

《不列颠超级盛会：会展中心全景》，2018

上世纪美国建筑学家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在《建筑模式语言》中设想了一种新型建筑模式：相比于建筑师在图纸上设计好一切，如何在复杂建筑系统中实现有机的自发性建构？谢明炫认为在面向未来的元宇宙建筑中，设计的不是单纯的一座建筑，而是建筑的运营方式以及更高层面的社会作用，“在广泛的建筑配置中启动动态的空间关系，然后又以此启动更广泛的社会关系。这也是为什么，我虽然可能已经不再做物理建筑的设计，但我仍然是建筑师——我是在以虚拟的手段来营造空间。”

INTERVIEW WITH

谢明炫

作为志愿者加入Achverse北碚项目的初衷是什么？

北碚是我的家乡，但在海外生活多年，我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地方。参与其中对我而言就像是进行真正的家乡乡建，是一种元宇宙乡愁。

你主要参与了北碚项目的哪些部分？

我参与了清凉亭的历史复原，还在元宇宙中举办了一场上千人参与的派对“相遇宙”，场面非常壮观挤爆了服务器。我们在虚拟民生公司游轮上搭建舞台VJ系统，通过技术实现了实时的虚拟灯光控制，并且能和音乐发生交互。

建筑师在元宇宙中将会扮演怎么样的新角色？

我理想中元宇宙会诞生类似如今互联网行业中的架构师，不只是在虚拟空间中搭建模型，而是去设计一个有机的系统，使得元宇宙真正能对大众产生意义，能让他们主动介入并自发地参与到空间的建设过程中。

《不列颠超级盛会：虚拟海洋全景，船与花园的展览》，2018

赛博空间与现实空间的最大差异是什么？

最大的差异是“迭代速度”。我们在虚拟空间里只需1-3个月就能从构想到落地一个非常庞大且完整的设计，而这在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在我看来，元宇宙摘除了重力对于空间塑造的限制，自此我们对于空间的想象将会截然不同。

你如何看待元宇宙乡建？

这次我们通过数字手段复刻历史环境，那么能否也在元宇宙中虚拟现存的乡村？许多乡村开发面临着本地生态的破坏，如果能在元宇宙进行乡建，让游客和电影拍摄都通过虚拟的方式进行，我觉得会非常有意义。

编辑、撰文-子秋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