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陈古虞教授精通昆曲,青年时代学艺时即跟随王益友和韩世昌,尤其是对于韩世昌的表演,非常熟悉,而且他的表演剧目大多都由韩世昌亲授。他在当年学戏的时候,由于自己是北大的戏剧学的学生,后来又成为北大的教师,具有很好的文化基础,他认为昆曲需要及时记录艺术家的表演,就有心将学习的韩世昌剧目昆曲表演身段记录下来了,后来在上戏工作,于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又进行整理。
该书是陈古虞记录整理的北方昆曲表演艺术大师韩世昌五个半剧目的表演身段,剧目包括《思凡》《痴梦》《刺虎》《闺塾》《刺梁》以及《游园》未完稿。这些剧目表演身段的记录,非常详细、清晰,包括每个戏唱、做、念时的表演法,动作记载规范。本书就是这些身段谱的集结,同时还附录一些陈古虞青年时代发表的有关这几个剧目的文章,作为附录。
目 录
序一 韩景林
序二 怀念陈古虞叔叔/李红石
壹 思凡
贰 痴梦
叁 贞娥刺虎
肆 闺塾
伍 刺梁
陆 游园(未完稿)
附录 陈古虞剧评选录
谈《思凡》《下山》
谈《贞娥刺虎》
说《刺梁》
漫话《水斗》
《游园》身段之商榷
看韩世昌
跋 俞妙兰
韩景林
我与陈古虞先生并未谋过面,但陈古虞先生的名字我并不陌生。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常听先父提起陈古虞这个名字,记得文革前张琦翔先生来家记录父亲《我的昆曲艺术生活》一书口述稿时,因张琦翔与陈古虞是北大的学友,又都酷爱昆曲,他们提及陈古虞先生的话题比较多,让我记忆深刻。
父亲常说“古虞学戏最好动脑筋,有文化,我想表达的他都能理解,问的问题都是深层次的,对戏剧中的人物把握得比较准确”等等。总之,从那时起我的脑海里就有了陈古虞先生这个名字。
去年我阅读了上海戏剧学院俞妙兰老师编的《陈古虞文存》一书,才较多了解到陈先生的概况,他在上戏任教数十年,精研昆曲,甘于寂寞、功力独步,留下了许多昆曲遗著,其中就有记录先父表演的身段谱,弥足珍贵。俞老师将这些身段谱整理结集为《韩世昌昆曲剧目身段谱》,请我给作序并题写书名,作为韩世昌的后人我责无旁贷,欣然应允。
先父年轻时虽逢时艰,昆曲萧条,但他孜孜以求、力克困苦,在昆曲艺术道路上仍坚持不懈地做了不少事情。比如1919年率团南下上海丹桂舞台,艺惊四座,不期想直接激励了南方曲家、实业家共同创办了名垂青史的苏州昆剧传习所;1928年应邀东渡日本把祖国传统剧艺弘扬于海外,轰动东瀛;1936年率北方昆弋社巡回演出于京、津、沪、宁暨冀、鲁、豫、苏、鄂、湘六省十三市,历时两年,行程万里等。
家父初在北京演出昆曲,时任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观《思凡》演出后留有“宁捧昆、勿捧坤”之语,是给予韩世昌的最高评价与褒赏,也是他当时深得教育界、文化界精英支持的体现。
正如丛兆桓先生在给我编纂的《韩世昌艺术影集》序言中回忆道:“二十世纪随着满清王朝的覆灭,代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文化艺术之巅峰的昆剧艺术亦在衰落,百年中濒临灭绝。韩世昌先生应运而生并改写了历史,是巨变的时势将一个农民艺术家造就成了英雄,在梅畹华被誉为‘京剧大王’之后,韩世昌又获得了‘昆曲大王’之美誉。”
先父一生成功塑造的舞台人物形象,涵盖了正旦、贴旦、刺杀旦、玩笑旦、刀马旦、娃娃生,几近昆剧行当之全部旦角。一个个无一不是声情并茂、技艺兼佳、形神贯注、虚实相辅、撩人动人、脍炙人口、自自然然毫无做作的活生生的角色形象。
但由于年代的原因,家父韩世昌先生留下的影像资料很少,他的舞台表演艺术只在少量文献中有些描述,难以观其实貌。
即将出版的这本书以身段谱的方式详细记录了韩世昌表演身段,无疑对了解展示他的舞台表演艺术是个重要填补,对现在从事昆曲艺术的年轻人更是一本精致的教材。《思凡》《痴梦》《刺虎》《闺塾》《刺梁》《游园》(未完稿)五折半戏的身段谱,是陈古虞先生于北京大学任昆曲指导教师时,跟先父学习讨论昆曲剧目时记录的。
通读了这些身段谱,着实让我惊讶,在那个年代,没有录像设备,用文字记录了先父所演的剧目,把韩先生的表演特点,内心活动,情绪变化,手、眼、身、法、步、服饰、上下场等,记录得如此之详细,令人惊叹不已。
这些剧目也是韩先生经常上演的经典代表作,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到韩先生的表演被陈先生捕捉之准确,也显示了古虞先生掌握昆曲这门艺术的深厚功底。
此书的出版对研究、探讨、学习韩世昌先生昆曲舞台表演艺术一定会有师从天降的效果。
在此要感谢俞妙兰老师为此书的出版付出的努力和辛苦。
感谢陈古虞先生家属对陈先生珍贵手稿的保存。
辛丑二月二于京华
怀念陈古虞叔叔
李红石
陈古虞叔叔与我父母李啸仓、刘保绵是北京大学同学,也同是北大昆曲研习社成员,同向许雨香先生学曲,经常一起演出,一起切磋,后来他们又都专业从事戏曲研究和教学工作,做出了各自的成绩,这真可谓是结缘昆曲之谊了!
共同的爱好使他们建立了几十年亲密的友谊,陈古虞叔叔到上海工作后,几次来京都会来我家相聚,我爸爸总是会亲自下厨给陈叔叔做菜,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分别时依依不舍;我爸爸去上海出差也一定会看望他。老一辈的相知相交,感情真挚,真让人怀念和敬重!
我认识陈古虞叔叔是在上世纪60年代前后,那时我十多岁。陈叔叔几次到北京和我父母会面,我都在场,他们在一起亲密无间、生动有趣的情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周日的上午,家里进来一位满脸络腮胡子刮得青青的,戴深度近视眼镜,嗓音洪亮的高个子叔叔,这就是陈古虞了!
父母和他三人见面高兴异常,握手拍肩一回。我和小妹也迎出来叫他,他竟然弯下腰和我握手,连说,“姑娘好!长得真像啸仓啊!”我受到大人的礼遇,得意得很。爸爸捧上沏好的茶,古虞叔叔一喝连称,“好茶好茶!”又拿着景德镇窑烧山水画的茶杯欣赏不已。爸爸说,“这茶是上等‘旗枪’,专门给你预备的!这里一盒给你带走。”叔叔连连称谢。
爸爸便忙碌起来,要亲自下厨。那天爸爸烧了奶油菜花、火腿笋片、糖醋鱼、鸡蓉口蘑汤等招待叔叔。妈妈打下手,叔叔在一旁观摩。爸爸的厨艺不错,他日前正好从金华带回一只火腿。大家围坐吃得很开心。
那时物资缺乏,这些东西我平时也吃不着,跟着大饱口福。爸爸还开了一瓶白兰地。酒混合着饭菜香,弥漫了整个房间,三个老朋友把酒言欢,温馨感人。
三人谈笑,兴致勃勃,话题就转到昆曲上来。妈妈拿出《遏云阁曲谱》,找到他们熟悉的曲目,三人就唱了起来。我见他们以手抚拍,有板有眼地唱起“袅晴丝飞来闲庭院……”、“小尼姑年方二八……”,一段段轻声婉转,煞是好听,不觉得被深深吸引。
听父母说,他们在北大读书时,同在昆曲研习社向许雨香老师学习昆曲,当时的俞平伯先生非常支持,不仅参加活动,还延请王益友、 韩世昌这样的昆曲名家为他们指导教习身段和唱腔。
我妈妈常说,二位大师对他们口传身授,每折戏、每个角色的表演身段和唱腔都手把手地悉心指导,使他们牢记于心,受益匪浅。他们也用功学习,尤其是陈古虞叔叔最为投入,我父母说他经常额外找大师们单独求教,得到了许多真传。
这次我意外找到古虞叔叔亲手誊写送给我爸爸的韩世昌《痴梦》身段谱,其字迹之工整,抄录之仔细,真真令人赞叹!
记得有一次我母亲和古虞叔叔一起到韩世昌大师家(那时住在前门崇祯观,韩老搬过去之前我家曾住过这里)去采访他,我妈还写了文章发表在报刊上。听我妈说古虞叔叔和韩大师非常有交情,她和父亲毕业后没有机会再向韩师学习,而古虞叔叔则一直没有间断向王益友、韩世昌学习昆曲。
我父母说古虞叔叔是昆曲专家,而且还是表演艺术家。他的大胡茬和近视眼是有名的,但这并没有挡住他热爱痴迷于钻研昆曲制谱和表演的执着和一生的追求!听说当年韩大师特别被他感动,非常喜欢他,教了他许多戏,还开玩笑说如果古虞叔叔不是大近视,扮相再漂亮点,可以下海成角!
有一次我听妈妈开玩笑说,古虞学英文,他的口语还不如他唱昆曲好懂呢!我爸说,你可不能贬损古虞的英文,他是研究莎士比亚的,还会唱“洋歌”呢!我记住了,下次古虞叔叔来了我就请求他唱洋歌给我听,他哈哈大笑,一劲摆手,“洋歌不行,不行!” ……。
我记忆中的陈古虞叔叔和我父母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真挚、生动、毫无拘谨的同学情、昆曲情。我父母李啸仓、刘保绵是学习中国文学的,后来从事戏曲研究是本行;陈古虞叔叔是学习英国语言文学的,他是携英文功底转而从事自己挚爱的戏曲研究和昆曲制谱及表演艺术,并取得丰硕的成果,这尤为令人敬佩,令人称奇!
我常想:从陈古虞先生以及我父母身上,从王益友和韩世昌大师,可以看出老一辈的学者和表演艺术家们,在做学问、做艺术、做一切事业上具有扎扎实实,孜孜以求的精神!他们一本书一本书地读,一招一式地学,一出戏一出戏地演,以积累丰厚的功底,继而厚积薄发,做出自己独到的研究和心得。
他们从不走捷径或投机取巧,而是毕其一生,投入到选择的事业中去,把自己的全部心血融入到研究的成果中。如果说他们也曾在人间“留痕”,那都是用他们的生命结出的花果。今天我们怀念他们,最好的方式和实践,就是学习他们的好学风,“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古老而博大精深的中国戏曲文化做出更多的贡献!
俞妙兰
由陈古虞记录编撰的《韩世昌昆曲剧目身段谱》终于出版了,这本著作起始于民国三十一年(1942),是韩世昌昆曲表演艺术研究乃至北方昆曲艺术研究中的筚路蓝缕之作,忠实记录了韩世昌部分剧目的表演身段,为他的表演艺术研习传承提供了非常好的基础素材和效仿依据,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和实用价值。
我在整理陈古虞先生的遗稿时,发现有一部分是他记录的昆曲大王韩世昌先生舞台剧目表演的身段谱,实在令人惊喜,因为这恐怕是世间唯一的韩世昌表演身段谱,恰似尘封经年而重见天日的珍宝,千斤之重不言而喻。韩世昌在近现代昆曲历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艺术价值不可估量,其少量的音影资料却是花甲之年以后录制的,憾今人所睹其昆曲音容只为惊鸿一瞥已矣。
而陈古虞跟随韩世昌学戏并记录下表演身段的年代,正是韩世昌表演艺术处在最佳阶段的中年时期,他向陈古虞传艺时的讲解和教授,仔细耐心,颇多斟酌思辨。本谱虽则亦是文字记录,但仔细揣摩和研究,我们从中仍可窥见韩世昌表演的形体艺术与精神面貌。
根据陈古虞相关档案自述记载,他记录的这些身段谱共计有《思凡》《痴梦》《刺虎》《闺塾》《刺梁》《水斗》六出,今检遗稿,《水斗》已佚,却尚有《游园》未完稿。《游园》写到【皂罗袍】“奈何”二字,根据纸张、字迹、繁简字运用、行文语言习惯等推测,此稿约写于1961年左右,何故中断则不得而知。
故本书所收为五出半,量虽不大却已弥足珍贵了。陈古虞记录身段谱初稿是他年轻时在北京跟随韩世昌学戏那些年,每次学完他都会草成身段谱,所以真实度、准确性都极可靠。他到上海工作以后,分别在1961年和1979年将这些身段谱进行整理、修订、校正。据其谱前自序,多数身段谱都是给韩世昌亲自看过的,有些是当时就请韩审阅,有些是后来韩到上海演出时再阅,故而这些谱录得到了韩世昌的肯定。
因多次修订和誊抄,故在他的遗稿中《思凡》《闺塾》有两本正稿,《痴梦》又有抄赠李啸仓本,本书收录以最终稿本为准。在同一稿本中对剧目的称谓有不同,如扉页称《思凡》正文又称《尼姑思凡》,扉页称《闺塾》正文又称《春香闹学》,皆因此二剧名称本有此异名所致,本书整理时从扉页。
本书整理,尽量尊重陈古虞手稿之原貌。由于陈先生写作身段谱的年代跨度大,文字书写经历了时代的发展,在稿本中繁体字、异体字、简化字的运用交叉存在,本书整理时将之尽量统一为当代书面语言书写规范,酌情保留当时的文字习惯。如表示头部或身体晃动之“恍”改为“晃”,表示手腕翻转动作之“反腕”改为“翻腕”,表示舞台行动动作之“园场”改为“圆场”。唱词、唱腔工尺部分使用绿色,以字体变化以兹区别、醒目。
另外需要强调说明,身段谱表述中的“左”、“右”,指演员面向观众时的左、右方位,即左为下场门一边,台侧边称为“大边”;右为上场门一边,台侧边称为“小边”。其余上、下、前、后则无疑异。舞台区位划分表述使用台心、台角、台后、台前等语。
表述语句中,动作、方位等多要素连贯表达时,部分已作点逗,未点逗语句需按肢体、身形、方向、接续或同时进行等要素进行分辨。
陈古虞出生于行将没落的仕宦之家,但毕竟是书香门第的子嗣,所以他和兄长们都接受了高等教育,1939年他考入北京大学西洋文学系,在校期间就能够背诵莎士比亚剧作原著,毕业论文和硕士(因校方停办而肄业)研究题目都是莎士比亚及其剧作研究。
按照这样的路线,他本该是西方戏剧的专家,但他自己的“一念之差”却“倒戈阵营”把自己一生奉献给了昆曲:
他跟随时代的“新声”也觉得需要将西洋戏剧中先进的精神内容表达方法引进到中国古剧,所以要“改造”古剧,为此需要先了解“改造对象”,恰巧北大有昆曲教习传统,陈古虞便参加了学习,但一发而不可收拾,深深爱上了昆曲,向寓京的南方著名曲家许雨香、王季烈、俞平伯等人习曲,又跟北昆名宿王益友、韩世昌建立起师生之谊,花了大量精力学习唱曲、曲律和表演,以至于离校谋生以后彻底放弃了西洋戏剧,昆曲成为他唯一的爱好和最大的精神寄托,在昆曲制谱、传习、史论教学等方面取得了卓越成就。
让我们倍感惊奇的是,陈古虞学演的剧目,行当跨度极大,有武生行的《夜奔》《打虎》,有五旦行的《游园惊梦》《思凡》《絮阁》《水斗》《断桥》《瑶台》《藏舟》等,有正旦的《痴梦》,有文旦的《学党》《佳期》等,有小生行的《闻铃》,有净行的《刀会》等,可谓文武兼备、唱做皆能,这使他记录撰写表演身段谱能够驾熟就轻、游刃有余。
昆曲身段谱是清代中期以后艺人们记录剧目表演动作与舞台调度的文字谱,记述方式多样,有的直接在演出本上旁注,有的是用概括性解析,有的是唱念文字拆分后对应词句和腔格进行描述;体量上有的是完整的全出或全本身段谱,或者记录其中的重要表演段落,有的是某个行当、某个角色的单本。
其共同的特征是借用文字语言载体对场上表演形象进行描述,常规内容为舞台位置、手势、步法、眼神、水袖、人物配合、神态、行动等,基本要素俱在,其局限在于只有从业的演员或者懂表演的人看得懂,一般读者甚难领略。这种谱是从业者的谋生手段,一般密不外传。
绝大多数演员缺乏文化,即使技艺超群者也只能践行于个体行为,俗称“身怀”,能够将之记录下来的则少之又少,即常谓某名角去世带走了多少剧目云云。
目前可见公开刊行的最早身段谱为乾隆晚期的《审音鉴古录》,但身段记载并不详尽,而清后期在昆曲艺人中间已有一些记载比较详细的身段谱,只因纯属个人密本,到当代文献发掘出版潮流中才被公之于世。无论如何,身段谱的存在是今人唯一能够参详昆曲兴盛时期舞台表演技术与艺术的渠道。
清代文人参与身段谱记录的行为似乎未见,也许是不屑一顾。民国以来最著名的是齐如山写了一本《国剧身段谱》,这是他记载京剧表演技术方法的著作,并非剧目身段。昆曲界的文人身段著作有徐凌云在晚年时候口述的《昆剧表演一得》,虽是按照他擅演的剧目叙述,但身段表演记载与词曲的对应是笼统的,只供行家参考,难以依样画葫芦。
陈古虞做为文人记谱,有他个人的优势。首先他是个大学生,中外文化修养都比较深;其次是他能够表演这些剧目,在一招一式的模仿与学习中,将身段表演转化为语言文字。正是他具备了文、演的双重能力,又是主动意识支配下的兴趣与责任感所在,并且具有提炼、清晰表达的能力,故而他所记载的韩世昌身段谱则是目前所见剧目身段谱中最为详尽、最具学习操作性的。
昆曲向来以歌舞相生、逢歌必舞、身段细腻繁复而著称,亦是昆曲艺术精华价值之一,其曲牌声腔唱法赋予了表演身段高超的舞蹈性能,故而陈古虞将身段谱称之为“舞谱”,这是很有创意的。
陈古虞记录身段极其细致,兹有如下几个方面简单介绍:
一、叙述的完整性,角色装扮、上下场、旦角的所有唱念、舞台调度位置,以及场上其他角色表演期间旦角的表演都记述完整;他以唱念为行进线索,大多数逐字解析,逢到动作单体涉及字句多、或者动作相对简单的地方则多字词对应;
二、动作拆解最小化,将能够表述的最小单位的表演单独解析,逢到单字行长腔的时候,因表演动作的行进变化,将唱腔谱字与动作对应来描述;
三、表达结构的精确与组合,即手、眼、步的紧密结合,并且将这些内容的顺序都清楚描述,即使是同时行进的形体也将之组合叙述;
四、戏剧情绪的渗透,即对某些动作所应该传达的戏剧情绪也加以描述;
五、表演节奏的体现,即舞台表演中将记述的动作所应有的节奏也明确记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做到尽量的细致、足够的清晰、精准的表述并兼顾到行动的连贯性。
陈古虞在世时填写职称表格中提到欲将这些身段谱出版,曾自拟书名为《韩世昌的表演艺术》,经过慎重考虑,我将书名改为《韩世昌昆曲剧目身段谱》。
一则本书主体是表演身段的详解,即一招一式的动作拆分,只略及韩世昌表演艺术的观点性阐述。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可能将表演理论与身段谱相结合来著述,他曾两次赴京讲座韩世昌的表演艺术,初衷也许就是,如此做法,但遗憾的是未能如愿,讲座也未曾留下任何文字。
二则当代已有相近名字的书著,2012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了林萍、王卫民编著的《韩世昌昆曲表演艺术》,陈古虞原来设想的书名便不宜使用了。该书中收入韩世昌表演身段谱一种,为《刺虎》,署名“陈古虞原稿”,想是陈将此谱抄赠韩世昌弟子林萍,即如抄赠好有李啸仓一样。
距离陈古虞先生初始记录韩世昌身段谱至今,已经整八十年了,他出版韩世昌身段谱的夙愿终于实现了,沧桑历尽,幸得付梓。
兹将他1956年3月在干部登记表中的一段自述转录于此,以慰冥知:
当时我最亲近的朋友是昆曲前辈艺人韩世昌先生,我钦佩他的艺术和他的道德品质。我最早的昆曲老师是王益友先生,我跟他学过三年昆曲身段,胜利前他生病故去了,我深深地为他的艺术惋惜,因为许多宝贵的遗产随着他的死而消亡了。
当时还有许多著名的老艺人也都相继物故,因此我感到了向老艺人学习、设法保存他们的艺术是一个极端重要的工作。在这一时间,我用过很多的工夫和韩世昌先生在一起做研究工作。韩先生忠诚于艺术的精神是使我感动的,无论冬夏,我们的研究常常继续到深夜。韩先生非常耐心地向我解说,并且从多方面启发我从小的动作表情上去做深入的探索和体会。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艺术家的高贵品质,那时他生活条件很差,但是只要跟他谈论艺术、研究身段,他可以忘掉一切。我每星期照例到他家中去两三次,从没有给过他一点报酬,他绝不因此而对我轻视。我的顽强的学习精神也使他受到了感动。
他常常对我说,我是他最后一个朋友,因为在那时只有我最能了解他,最重视他的艺术。我们的研究一直继续到解放前夕,从来没有中断过,前后我跟他学过十几出戏。
我原来的目的是希望能把他的身段记录下来,为他记一部“身段谱”,后来因为工作的调动,失去了跟他在一起研究的机会,原来的计划至今未能完成,这是我始终引为遗憾的。
从这些文字中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陈古虞在血气方刚之年为昆曲艺术处境的担忧以及为此做的努力,感受到他对韩世昌先生那份诚挚的情感和记录身段谱的初衷,也感受到他对于出版和传播韩世昌昆曲表演艺术的迫切心情。
虽然陈古虞先生离世三十余年了,在其侄陈士全一家的精心保管之下,让我们能够得见他的大部分著作手稿。自2019年我将陈古虞的部分文章整理成书后,此次韩世昌身段谱的出版又了却了一桩心愿,陈古虞一生未能实现的“遗憾”之事也得以实现。
当然后续还有第三桩大心愿是尽快出版陈古虞耗费大半辈子心血的杂剧曲谱,洋洋数千支曲牌、八十余种元明杂剧剧目,一字一腔拍定的歌谱,如他无声的泣诉与绵远的曲声回绕在我心头。
这些杂剧曲谱是中国古典戏曲文化中唯一的一部杂剧全谱,尽管是昆化谱,但北杂剧风味绝不逊色,其制谱功力之深,同侪均叹难望项背。
按照他自己的设想,有了歌唱的曲谱,杂剧在舞台上复排就有了可能,所以陈古虞这些杂剧全谱的文化价值、音乐内涵和艺术沉淀如九鼎大吕、钟罄绝声,期望早日出版。
本书的整理编辑并得以出版,得到了多方人士的大力支持。感谢陈古虞先生家属陈士全、张巽莹伉俪无私提供手稿,以及陈古虞其他亲属的允肯。感谢韩世昌先生的三子韩景林先生题写书名并赐序,又提供了珍贵的韩世昌先生相关剧照。感谢陈古虞先生的弟子叶长海教授的题诗和指教,诗曰:“欲展文心难自成,独怜词曲苦躬行。百年重奏阳春乐,可慰先生千古情。”感谢李啸仓先生之女李红石女士作序,回忆了陈古虞先生与好友李啸仓、刘保绵夫妇之间真挚的友谊。感谢马祥麟先生之次子马锦增先生提供珍贵剧照。感谢上海戏剧学院科研处提供出版资助。
2021年清明节前夕记于上海戏剧学院莲花路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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