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村长的孙女王艳被杀。
凶手先后切下了被害人四根手指。
一根为他妈，一根为他爸，一根为他自己。
还有一根，为好玩！
儿子被警察抓走时，五叔却一脸平静。
他甚至笑着对我说——这才仅仅是开始！
在他充满笑意的双眼中，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老实人的报复到底多可怕。
1、
秦迟执行枪决前一周，我曾陪五叔去县看守所看过秦迟一次。
当时五叔的样子，不像是个就要失去独子的悲惨老人。
他给秦迟带了一身干净衣服，几样他爱吃的家常小菜，甚至还在集市上买了一只符离集烧鸡。
脸上平淡的表情，就像是去看望一位远在外地的亲戚！
会客室里，他们爷俩就隔着一张铁板桌默默相望着。
桌子上的饭菜一动未动。
因为罪大恶极，秦迟的手上脚上都戴着厚重的镣铐，就连吃饭也不能摘下。
许久，秦迟才费力地端起面前的塑料杯，将杯子里52度的烈酒一饮而尽。
“下辈子再孝顺你吧！”
“……”
“爸，我不后悔，至少，我帮你报了仇，王家欺人太甚！”
看着秦迟一脸混不吝的表情，我恨不得抽这个从小被五叔惯坏了的家伙一巴掌。
最终，还是忍住了。
五叔依旧没有说话，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然后，他四下看了一眼。
发现警察此刻并未注意这边后，缓缓地站起身，示意儿子将耳朵凑过来！
那一天，五叔到底贴在儿子耳朵上说了句什么话我不知道。
我只是看见，在听五叔说完后，秦迟手中的酒杯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整个人开始颤抖。
接着，他发疯一样扑向了把自己养大的五叔，死命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死了，我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他大声嘶吼着，五叔的脸色已经铁青，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只笑笑地看着额头青筋暴出的儿子，一脸漠然。
我连忙上前制止，警察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几分钟后，两名警察终于将秦迟制服，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那一刻，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秦迟居然张嘴，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众人慌乱间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泼皮居然忍着剧痛，生生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
警察的手段他见识过，他知道，他怕自己如果不咬断舌头，那个秘密便不胫而走。
比死，还要可怕的秘密！
……
后来，秦迟被送去医院抢救时，五叔被留下来配合调查了好几个小时。
等他从看守所出来，坐上我等在外面的车时，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很显然，警察没能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五叔，你到底跟秦迟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大反应！”
回程的路上，想起秦迟宁愿断舌也要保守秘密的情形，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然而却只是埋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最终，只留下了一句“这是我们爷俩的秘密”，便再不说话。
我知道五叔的倔驴性子，便不好再追问。
有些秘密，也只得交给时间来求证了！
2、
事情要从20多年前说起了。
那时候，五叔还是我们村的民办教师，三十多个孩子，分了两个年级，数学语文全都由他一个人教。
而负责教音乐和体育的，是我们村的村花周兰。
而五叔周建民与王崇家的梁子，也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王崇的、他爹是我们村的老书记，从小不学无术的王崇，便仗着老书记的势，纠结了一帮地痞无赖，在周边几个村横行霸道，在镇子上都有了名号。
因为是道听途说，五叔、王崇和周兰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具体是怎样的，我不太清楚。
只依稀听老人们说，有一次，觊觎周兰美色的王崇，到学校里欺负周兰，裤子都脱了，结果正巧被从镇中心小学开会回来的五叔撞见，五叔一棍子抡在了王崇的屁股上，王崇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然而，那天过后，王崇却病了好几天。
等病好了以后，却发现自己那方面不行了。
老书记就王崇那么一个独子，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香火断送在自己手里，便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在县城找到一位老中医，请到家里像伺候爹一样伺候着，为王崇整整调理了两年，王崇才重新变回了男人。
当然，这两年时间里，王崇也没闲着。
他曾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带着三四个小混混，把五叔堵在学校门口，打断了他的腿，使其落下了终身残疾。
也许是觉得自己让王崇绝了后，对不住王家，五叔居然没有报警，硬是生生吞下了这口恶气。
当时，村里的人都觉得五叔窝囊，五叔也不解释，不争辩。
然而，让村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五叔腿瘸了以后，反而得到了周兰的垂青，不顾家人的反对，死活要嫁给五叔。终于，周老伯拗不过女儿，在第二年春天，把女儿嫁给了瘸腿五叔。
我记得清清楚楚，五叔结婚的那天，全学校的孩子都去参加了婚礼。
婚礼虽然很简单，却因为有了孩子们的参加而变得异常热闹。
五叔和周兰拜堂时，王崇来了。
他拎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往摆着供果、点着红烛的香案上啪的一丢，嬉皮笑脸地说是要给五叔和周兰随礼。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小混混，扛着一台录音机，音量拧到最大，播放着的是那首猪八戒背媳妇。
五叔大喜的日子里，他居然闹这么一出。
村里人虽然大都有些忌惮无恶不作的王崇，但那一刻，却都纷纷上前谴责他的不是。
王崇几人见没有便宜可占，也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崇走时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话：“老五，南山村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虽然五叔脸上依旧笑呵呵的，好像并没怎么生气，但我们一群小学生却对王崇恨得牙根痒痒。
当天晚上，我便跟最要好的几个小伙伴商量着，分别从家里偷来了老鼠药。那时候，老鼠药是村里集体下发，玉米粒浸透药水后做的。
我们几个人把老鼠药集合在一起，趁着夜色，翻墙进入王崇家的养猪场，丢进了食槽里。
结果第二天，养猪场里的猪死了一大片，王崇家损失惨重。
自然，王崇又把这一切怪在了五叔身上，一口咬定，是他给养猪场投毒。
王家人报警，找来了姐夫徐成东在内的三位民警，开始调查。
只不过，那时候，王崇的姐夫徐成东只是一名小小的辅警，还没当上所长，还不能在派出所只手遮天。几个人找不到证据，又无法联想到这事竟是几个孩子干的，一个星期后，便都灰溜溜地回派出所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王家人算是彻底恨透了老实巴交的五叔。
因为王崇他爸是书记，所以，总是想尽千方百计为难五叔。
虽然五叔各种条件都符合，可是，和周兰整整结婚五年，村里就是不给发准生证。
直到我上初三那年，结婚六年多的五婶，才在镇医院生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孩。
只不过，那时常年被王家人欺压的五婶已经疯了。
而五叔，更是认命般，忍气吞声交了罚款，才给儿子秦迟上了户口。
最让人气不过的是，那时候，明明比五叔结婚晚一年半的王崇，都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而且，老婆的肚子又大了起来，镇上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却一次都没找上门过！
虽然，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好端端的五婶是怎么疯的，五叔却绝口不提。
他只是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地照顾着小秦迟，还要分心看着随时可能发疯的五婶。
短短几年间，还不到四十的五叔，头发已经花白。
我初中毕业要去县里上高中时，曾偷偷在田里找到正将秦迟用背带捆在背上割麦的五叔，将那个埋藏在心里好多年的秘密告诉了他。
我不想他因为我们几个孩子的恶作剧，背负着王家人的仇恨，活得那么艰难。
酷暑时节，被他背在身上的秦迟起了一身痱子，五叔却一脸坦然：“嗐，没啥可怜的，谁让他投胎时没看准，投到了咱们家呢。”
“五叔，其实，王崇家的猪场……”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五叔却笑笑地摇手打断了我的话：“小磊啊，既然考上了高中，就安安心心去上学，南山村的这些破事，该忘就忘了吧。咱们村出个高中生不容易，等你以后考上大学，出息了，如果还记得五叔的话，就来给五叔烧张纸！”
“五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才多大啊，怎么就想到死了呢！”
“呵呵，五叔说错了，说错话了！”
五叔腼腆地笑着，沟壑丛生的脸拧成了一朵菊花，那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知书达理的五叔，会在十几年后，做出那样的事情。
3、
我上了高中以后，回家便少了。
我只知道，因为王家人一直从中作梗，没能成功转正的五叔，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秦迟身上，对秦迟无比溺爱，他要月亮恨不得都想给他摘下来。
然而秦迟却很不争气。
虽然五叔手把手教，可是，上小学时，成绩却一直垫底。
上了初中更是变本加厉，还纠结了一帮同学，抢别人东西，被王崇的姐夫抓到派出所，足足关了三天。
那时，徐成东已经是镇派出所的所长了。
这也导致秦迟对王家人更加恨之入骨。
然而，纵使这般，五叔却也舍不得打他一巴掌。
后来，看他在学习上实在没有什么前途，便向亲戚们借了一大笔钱，把他送到了河南的一家武校，希望他能在另外一条路上走的远一些。
秦迟在武校学了三年武，后来又回到我们县城，在一家地产公司找到了一份保安工作。
因为他练过武，做事仗义，又敢出头，短短三年时间，居然混上了保安队长。
眼见五叔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五婶却突然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