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解读

作者 | 王源 北京高勤律师事务所

感谢作者授权推送

引言：2023年7月7日，国家网信办发布《》。规定后续的修改空间应该不是很大，也不需要太大的修改，应该很快就能够生效。在此之前，2023年6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已经联合发布了《》，对网络以及延伸及网络之外的暴力违法犯罪行为进行解释。网信办及最高院等的规定是对前期多起网络暴力热点事件的回应。整体看来，我们认为，今年下半年我国会对网络暴力进行集中的专项整治。

一、《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的结构和定义

《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分为七章，其中最核心的内容为第二章一般规定、第三章网络暴力信息的监测预警、第四章网络暴力信息的处置、第五章保护机制，要求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及相关主体采取措施来防止网络暴力。

网络暴力信息是指通过网络对个人集中发布的侮辱谩骂、造谣诽谤、侵犯隐私，以及严重危害身心健康的道德绑架、贬低歧视、恶意揣测等违法和不良信息。首先，网络暴力信息需要通过网络发布；其次，针对特定个人进行集中发布；再次，表现形态包括侮辱谩骂、造谣诽谤、侵犯隐私。“侮辱谩骂”指的是对个人人格的贬损，而“造谣诽谤”主要指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侵犯隐私”则是将个人不愿公开的私密信息公之于众，侵犯隐私包含了侵害个人信息的情形。所有这些行为都属于网络暴力行为。除了发布这些违法信息，网络暴力还包括对个人身心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道德绑架、贬低歧视或恶意揣测等不良信息。因此，网络暴力信息的定义范围相当广泛。

二、网络信息服务提供者对网络暴力信息的内容管理主体责任

国家网信办在网络内容治理方面的总体要求可以分为正面鼓励和负面禁止，鼓励、倡导发布正能量的信息，比如将正能量信息放置在网站的显著位置进行展示；禁止发布负面信息，如网络暴力、黄赌毒、有损民族宗教和英雄烈士利益等。在《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中，明确要求不能发布暴力信息，但是并未细化规定。实际上，在其他领域，例如宗教、英雄烈士、军人等均有专门的法律法规进行专项保护。但与其他领域专项保护不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的网络暴力受害者。《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也凸显了网络暴力信息对社会造成了不良影响，需要制定单独专门的规定进行规制。

《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的主要义务承担方为网络信息服务提供者（如App或互联网平台），其对网络信息服务提供者的信息内容管理主体责任提出了更细节的要求。

首先是账号管理。自2016年开始实行网络实名制以来，国家网信办通过《互联网用户账号名称管理规定》《互联网用户账号信息管理规定》《互联网用户公众账号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等规定，对网络实名的要求逐渐严格。《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也特别强调了防止假冒、仿冒、恶意关联网络暴力事件当事人进行违规注册或发布信息，协助当事人进行个人账号认证。平台 “不能协助”实际上要求互联网平台必须采取更严格的实名认证措施。在类似网络暴力事件中，如果发现有人使用潜在受害者或者施暴者的名义注册账号，互联网平台就必须加强实名审核的要求。

其次是用户协议。网络平台需在用户协议中明确用户制作、复制、发布和传播网络暴力信息应承担的责任，并依法依约履行相应管理职责。用户协议是平台和用户间权利和义务的约定，实践中，绝大多数平台的用户协议中均有不能发布违法犯罪信息的约定，包括不能发布网络暴力信息等。但根据《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平台必须明确规定发布网络暴力信息应当承担的责任。从最普通的法律关系来分析，法律责任分为刑事责任、行政责任、民事责任，其中刑事责任和行政责任是无法通过协议约定的，但平台有义务显著提示用户相关责任；对于民事责任，平台需要修改用户协议，约定违约发布网络暴力信息的用户的责任，其中可能包括对平台造成的损失的赔偿，也包括第三方要求平台先承担赔偿责任后平台对施暴者的追偿。然而，从法律关系的角度来看，民事责任是当事人之间的责任，平台并非网络暴力事件的当事人，即排除对平台造成损失的情形，平台并不是受害方，因此平台在要求潜在施暴者承担责任时，需要考虑获取正当的当事人地位。

最后是网络暴力信息治理公告。平台应当定期发布网络暴力信息治理公告，并在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工作年度报告中，报告相关工作情况。这其实是一种协助监管、对网络暴力信息进行社会共治的体现。

三、 网络暴力信息的事前监测预警

以上是《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第二章（第5-8条）对信息内容管理主体责任的要求，第三章（第9-11条）还规定了监测预警机制，要求平台对网络暴力信息进行事先预防。平台需要建立网络暴力信息的分类标准和典型案例样本库，同时区分舆论监督和善意批评，动态管理涉网络暴力重点账号，并建立网络暴力信息的预警模型。在构建预警模型时，《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提供了参考要素，包括事件类别、针对对象、参与人数、信息内容、发布频率、环节场景和举报投诉等，以便搭建一个有效的预警系统。但这项工作存在一定难度，因为舆论监督与善意批评的界限难以区分，同时需要避免对正常上网行为的限制。因此，对互联网企业而言，如何把握善意批评和舆论监督的尺度，以及如何建立事件分类、参与人数和信息内容等要素的模型，以实现对网络暴力的监测预警而又不妨碍正常上网，是具有挑战性的。在网络生态治理方面，大型互联网平台普遍拥有自己的样本库，用于防止违法犯罪信息的发布并进行审核等。《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强调了网络暴力问题的严重性，需要开发或者升级专门的模型系统。

四、网络暴力信息的事后处置

《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还针对网络暴力信息提供了后置救济措施，即第四章网络暴力信息处置（第12-17条）。当出现侮辱谩骂、捏造诽谤、侵犯隐私等网络暴力信息时，平台应该采取行动制止。首先，发现网络暴力信息后应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限制传播等处置措施，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这类似于如网络知识产权侵权的处理方式，由于网络知识产权侵权和网络暴力信息都很难完全预防、防不甚防，平台一旦主动发现或者接到用户举报，应对潜在施暴者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限制传播等措施，以尽平台管理义务。

其次，《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还援引了《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第11条的规定，要求在网络传播重点环节防止网络暴力信息的扩散。这些重点环节包括首页、首屏或重要新闻信息页面，以及精选、热搜、弹窗、热门、榜单等易受关注和重点推荐信息展示区域。互联网平台在这些环节上需要格外警惕，以防止网络暴力信息的传播。

再次，《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还要求加强对跟帖评论信息内容的管理，及时处置以评论、回复、留言、弹幕、点赞等方式发布、传播的网络暴力信息；加强对网络社区版块、网络群组的管理，不得在词条、话题、超话、群组、贴吧等环节集纳网络暴力信息，禁止创建以匿名投稿、隔空喊话等名义发布导向不良等内容的话题版块和群组账号。网络社区版块、网络群组的建立者和管理者应当履行管理责任，发现用户制作、复制、发布、传播网络暴力信息的，应当依法依约采取移出群组等管理措施，这和2017年《互联网群组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的要求是一致的。

最后，平台应加强直播和短视频内容审核，及时阻断涉及网络暴力信息的直播，处置含有网络暴力信息的短视频；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单位不得渲染炒作网络暴力事件，新闻信息跟帖评论实行先审后发。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借网络暴力事件恶意营销炒作、网络信息服务提供者不得为传播网络暴力的账号、机构等提供流量、资金等支持。这意味着，MCN（Multi-Channel Network）营销机构在服务推广账号时，对疑似传播网络暴力信息的账号，应当暂停服务，不能再提供流量推广服务。

五、一键关闭网络暴力信息的保护机制

《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第五章保护机制（第18-23条）从用户角度，对App或者网页功能修改提出要求，防止网络暴力信息发布和传播。其一，提供一键关闭陌生人私信、评论、转发和消息提醒等设置；其二，用户面临网络暴力风险时，应当及时发送系统信息，提示其启动一键防护。这是主动提醒义务；其三，允许用户根据自身需要设置仅接收好友私信或拒绝接收所有私信，采取技术措施阻断网络暴力信息通过私信传输；其四，协助特定弱势群体协助启动一键防护，例如，网络暴力当事人涉及未成年人、老年人、当事人在公开环节表示遭受网络暴力等；其五，在显著位置设置专门的网络暴力信息快捷投诉举报入口；其六，提供针对网络暴力信息的一键取证等功能，提高证据收集便捷性，一定程度可以缓解进入正式司法程序前的网络违法信息取证难问题，即给了用户权利，也给了平台对外提供信息的依据；最后，发现未成年人用户存在遭受网络暴力风险的，应当立即处置违法违规信息，提供保护救助服务，并向有关部门报告。

目前全国共有252万款左右App，其中涉及舆论动员或社交互动属性、具有评论、私信等功能的App，尤其需要添加“一键关闭”功能。如果目前社交属性App暂时没有这个功能，就应当增加此功能。例如，大多数App应该已经具备拒绝接收私信的功能，但为默认开放私信接收。在这种情况下，平台可能需要考虑将私信接收功能设置从默认开放调整到默认关闭。若设置为默认开放，则可能需要增加一个环节，即一旦触发了网络暴力信息预警模型，平台需要主动发送信息提醒用户可以关闭私信接收功能。对于未成年人或者老年人或者已经遭受保罗暴力的个人，平台甚至可以考虑主动关闭评论和私信，但是保留用户主动再开启权利，以履行上述协助义务。

六、违反《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的法律责任

按照《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最高可处以人民币20万元以下的罚款。此外，相关平台还可能被责令暂停信息更新，这属于行政责任。如果构成《刑法》规定的侮辱罪、诽谤罪、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潜在的网络施暴者还将承担刑事责任，平台未能及时阻止网络暴力信息的传播，还有可能构成拒不履行网络安全管理义务罪。

总结：以上是对《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的逐条解读。我们预计该新规定很快会生效，今年下半年甚至明年，网络暴力治理将成为一个新的重点。互联网平台、App运营者、直播服务机构等网络信息服务提供者和群主等都需遵守此规定，承担网络暴力信息内容管理主体责任、进行事先预防监测预警、事后补救及时阻断传播，向用户提供App一键关闭网络暴力信息的功能。

*以上根据2023年7月7日在“看懂经济”一小时会议发言整理，张凤仪对本文亦有贡献。以上非法律意见。

责任编辑 | 王睿

审核人员 | 张文硕

本文声明丨本文章仅限学习交流使用，如遇侵权，我们会及时删除。本文章不代表北大法律信息网（北大法宝）和北京北大英华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律意见或对相关法规/案件/事件等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