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木之南
编辑 | 纳豆
发布| 深瞳音乐(ID:deepfocusmusic)
(Spotify全球说唱榜单,“少儿不宜”歌曲占比很大)(对比QQ各时段说唱音乐榜单前五名,仅以中国说唱歌曲为例)(点开Spotify说唱各个榜单,我们会发现标E的限制级歌曲有很多)
一个明显趋势的是——国内说唱风格,已经从diss走向peace。
2017年,综艺《中国有嘻哈》带火了说唱,中国的说唱从地下走到地上,从小众走向大众。
听和不听说唱的,一定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脏话”是说唱的一大“特色”。
这要从说唱迷耳熟能详的历史开始讲起——说唱起源于美国街头,是黑人聚集区兴起的一种艺术。
在当时,黑人生活困苦,受到白人歧视,自然而然将对社会的不满融入到rap中,从此“脏话”几乎成了说唱一个必需的组成。
不过,据网易云音乐《中文说唱音乐报告2022》,中文说唱脏话比例从2016年的21%,下降到2021年的4%,5年共下降17%。
前段时间,说唱歌手派克特在微博向《中国说唱巅峰对决》喊话,指责节目组制定说脏话扣分规则,却没有按照规定执行,引起了一场争论。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国内说唱的发展趋势——去脏话化。
关于说唱到底要不要说脏话,脏话是否是说唱的必需元素,其实一直也存在争议。
有人认为,脏话是说唱精神的体现,不需要完全禁止;也有人认为,脏话并不是中国说唱的刚需,rap传入国内,但我们没必要把脏话也一起“拿来”。
脏话背后的低俗内容,当然不应该提倡。生活中,不顺心的时候骂一句发泄怒火,无伤大雅。
但当脏话出现在歌词中,配上旋律,以井喷速度口口相传,这必然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而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平台、音乐人都会面临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说唱中的脏话,是需要全面禁止吗?还是要禁止到什么程度?
一、由diss到peace:歌词、调式与综艺
说唱由diss到peace的转变,首先体现在歌词本身上。
2018年1月,说唱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起因是当时的当红说唱歌手PGone,在刚刚爆出与李小璐的丑闻后短短几天,又被网友举报《圣诞夜》歌词充斥黄与毒。
PGone的粉丝将过错推到红花会贝贝身上,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官媒亲自下场,点名批评PGone,为这场争盖棺定论——
“不配拥有嘻哈舞台。”
“低俗当不了个性,恶名换不来资本。”
“不想千古流芳,也别遗臭万年。”
“梦想出名可以,但别娱乐至死。”
PGone的职业生涯到此终结,而且余波巨大——说唱歌手被“严控”,各大音乐平台紧急下架带有违规歌词的作品,歌手们除了下架单曲,也紧急修改可能违规的歌词。
今日,当我们点开rapper们的早期作品,会发现很多歌词被*代替,但是细听音频,还是能听到它原本的样貌。
2020年,《文化和旅游部关于进一步加强演出市场管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发布,指出“加强重点演出票务监管,对音乐节庆类演出活动,要重点对电音类、说唱类节目进行审核把关”,进一步促进了说唱去脏话化。
我们看到当下QQ音乐、网易云音乐说唱榜单前十,绝大多数是love&peace风格的歌曲。
明显看出,早年说唱歌词脏话比例高于近年,而且早年歌曲更偏向于表达自我。
说唱在曲调上的变化也很明显。
近年说唱调式,小调比例在下降,大调比例在上升,曲调越来越阳光积极,这能够反映出,便于大众传播的旋律说唱越来越受欢迎,也从另一角度展现了说唱从diss到peace的变化趋势。
由diss到peace,也体现在综艺上。我们现在回忆起2017年的入坑综艺《中国有嘻哈》,仍会感慨那个酣畅淋漓的rap舞台。
选手们针锋相对,尽情展示才华与个性。GAI对着镜头的一句“别来沾边”,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偶像练习生实力的不屑。
而近年的说唱类节目,已经不见了早年的硝烟味,我们似乎很难从外表和言论上区分开rapper和练习生了。
新一代rapper,也基本没有经历过说唱的“地下”时代。
2022《中国说唱巅峰对决》在freestyle环节,为了防止rapper讲脏话,制定了一次粗口扣5票的规则。
脏话基本绝迹于线上线下,综艺文明了,说唱peace了,这是说唱从地下走到地上、从小众走向大众,所必然经历的过程。
从大的层面讲,这肯定是一个好的发展趋势。当然,不得不说,歌手们的自我表达态度似乎也多少有一些影响。如今的说唱综艺与说唱歌曲,少了一点早年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二、从京剧、二人转到说唱:脏话背后的复杂问题
其实,面临此类问题的艺术,不只今天,也不只说唱。
国粹京剧,从前有过淫戏,建国后很多剧目经历过封禁。如经典剧目《贵妃醉酒》中就有色情元素。后来经过删改,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样貌。
曲艺二人转,从撂地演出,到走上大舞台,也有过“去其糟粕”的过程。
2004年,央视小品比赛现场,主持人邹德江叫停赵本山徒弟张小飞的表演,引起赵本山的不满。
德江认为张小飞穿着暴露、举止不雅,不适合央视舞台,赵本山则认为小品本是雅俗共赏的艺术。
这种矛盾,是艺术走向大众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而如今,说唱面临着相似的问题。
首先需要肯定的是,恶俗的内容肯定是应该禁止的。
音乐承担着一定的社会责任,尤其是当走向大众之后。如PGone歌词中出现黄毒元素,“纯白色的粉末在板上走”、“想让我办了她”,已经触犯律法,不能纵容。
正如官媒的批评,“低俗当不了个性”,无论什么艺术种类,都不能打着创作自由和精神自由的幌子,为所欲为。
不过,是否所有脏话都要被禁止?这可能是个更复杂的问题。
鲁迅先生曾有一篇文章《论“他妈的!”》,专门讨论“国骂”。他说,中国国骂博大精微:
“上溯祖宗,旁连姊妹,下递子孙,普及同性”,最先发明“他妈的”的人是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的天才”。
不过,无论鲁迅先生多么厌恶国骂,但也认为,并不是所有语境下的国骂,都是卑劣的、低俗的。
“但偶尔也有例外的用法:或表惊异,或表感服。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
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 ‘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
正如法老《Logic - Dear god (remix)》的歌词,“你是否能够明白,脏话背后传递的伟大思想”。
并不是所有脏话歌词都是低俗的,有一些脏话,也反映出说唱嬉笑怒骂、批判反抗的精神。
从另一层面来说,严格全面禁止脏话在任何场景的出现,可能也多少会影响内容的表达。
在歌词中,以脏话恰到好处地表达情感、衬托情绪、烘托氛围,我们或许不必畏之如虎,完全禁止。
2022《中国说唱巅峰对决》上,热狗的《脏艺术家》,以“脏”作为向艺术家的致敬和艺术的宣言,“我也想要诚实,可是他们却不喜欢听实话。那世风日下,也不会放弃衿持吧……”唱哭了在场的rapper们。
艺术是多元的,有干净,必然有肮脏,有精致,必然有粗糙,如此才构成了广袤的艺术世界。
略感无奈的是,这首回溯到原始说唱气质与精神、展现出的“粗糙的美感”的《脏艺术家》,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脏话”,但依旧难逃被改词的命运。
少数时候,改词的动作也走得有点过头,如湖南卫视改郑智化《星星点灯》的歌词,将“肮脏的一片天”硬改为“晴朗的一片天”,“全都看不见”硬改为“总是看得见”;生老病死人生之常态,但抖音上大量的KOL都在字幕里把“死”改成“S”。
或许,对于说唱中的脏话,在禁止的同时,我们也可以多一些思考与讨论。有时候,真诚的脏话,或许也有它独特的力量。
有时候,看得见肮脏的一片天,会更珍惜晴朗的一片天,看得见黑暗,会更能珍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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