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科学技术杰出贡献奖得主杜官本的40年：把科研做在生产线上

本文转自：人民日报客户端

李茂颖 蔡艺彤

从事人造板研究四十年，从大学本科生到领域专家，杜官本进过无数次工厂，观摩过的生产线数不胜数。他曾经通过科研，改变胶黏剂组分，将甲醛释放量从50 mg/100 g降低至3 mg/100 g；产品合格率从从25%提升至99%；他与企业联合研发的连续平压生产线2015年以来占全国新增产能的80%以上…今天，云南省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杜官本荣获云南省科学技术杰出贡献奖，回顾从事人造板研究的四十年，他反复提及一句话：“多跟企业接触，了解企业的需求，把科研做在生产线上。”

起步阶段 “企业提供设备，我们攻克瓶颈”

杜官本大学毕业，恰逢国内刨花板生产刚起步，迎来的不是机遇而是瓶颈。上世纪80年代，刨花板作为人造板的主要品种，随着人造板生产在国内外的兴起，掀起一股生产浪潮。但国内一批引进刨花板生产线的厂家，由于对技术不了解、对生产原理缺乏认识，关闭了不少。“当时工厂生产的刨花板甲醛含量过高，人一闻就流眼泪，合格率只有25%左右，基本都是残次品。”杜官本回忆道。如何提高刨花板的合格率？该不该下力气推进生产？行业前景究竟如何？三道难题，成了不少厂家的困扰。

“科研缺设备，企业缺专业知识，我们恰好抱团取暖。”当时杜官本大学毕业后，来到西南林业大学执教的第一年，就发现学校缺少科研设备，在人造板研究方面还处于白手起家的阶段。他到丽江宁蒗参加讲师团的同时当起了一家企业的技术员，那期间常常喝的是泥巴水，用来煮面后又煮汤，条件虽然艰苦，却让他有了对生产一线的直接体验。“大多数企业缺专业知识，甚至连基础的生产知识都欠缺，生产不出好产品，基本年年亏损。”他走访人造板生产一线的同时，也不断了解国内外科技前沿。随着全球森林资源减少，人造板在越来越多方面替代传统木材，成为人们生产生活的重要原料。及时发展人造板产业，企业才能在全球市场中占据优势。

坚定信心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杜官本告诉碰见的企业家们：“人造板行业是有前途的。”并着手开始研制降低刨花板中的甲醛含量。传统刨花板工业甲醛释放量高，其原因在于制作刨花板所用的胶黏剂为脲醛树脂，主要由甲醛和尿素构成。甲醛作为提高胶黏程度的组分，用量居高不下。要降低刨花板的甲醛含量，就得改变胶黏剂的组分。

为了找到替代甲醛的胶黏剂组分，除了日常的研究外，杜官本每隔一段时期就要和工厂的工作人员“开会”，讨论技术路径的选择。考虑工业应用、成本及可控性，最终选定三聚氰胺作为添加组分。三聚氰胺可以改变胶黏剂的线性结构，使树脂的胶黏程度大幅度提高，降低甲醛使用量。然而合成树脂的过程复杂，什么时候添加三聚氰胺、怎么添加、加进去后性能稳不稳定、如何进行工业化应用，一系列试验，前前后后又花了三年，才取得甲醛释放量控制技术的突破。应用于生产线后，企业生产的刨花板残次品大大减少，很快受到了全行业的推广。

“以前是人闻了就流眼泪，现在是基本感受不到。”杜官本自豪地说。经过不断改进，在2020年后，刨花板甲醛释放量从发展最初的50毫克/100克，降至3毫克/100克（E0级）以下，使刨花板性能和技术经济指标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在此发展基础上，我国的刨花板市场份额也从80年代的4%左右，发展到了当今的60%。

发展阶段 “产品研发靠实验，推广要靠企业”

三四十年过去了，杜官本还经常和学生说起最初在企业攻坚的故事，“那段时间的经历对我影响很大，要多跟企业接触，了解企业的需求。”生产出合格的刨花板只是产业基础，形成属于企业自身的产品优势，才能在竞争中居于有利地位。在这方面，科研的成果就像是企业发展的利器，而企业的需求也是科研不断继续的动力。

“拿出整条生产线让我们做实验。”在科研的路上，企业家明确的支持给了杜官本很多底气。接二连三地帮助企业解决生产难题后，不少企业家对他的科研产生了信任，有的甚至坦言“你们怎么调整，我们的生产线就怎么转。”一系列成果以飞快的速度进行生产转化，刨花板行业很快就有了实质性改变。

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防潮型刨花板的推广应用。

研发靠实验，推广要依靠于企业。2001年，刨花板柜体家具在浴室、厨房中应用广泛，杜官本团队根据企业反馈及市场需求研发出“防潮型刨花板”，旨在延长刨花板柜体家具的使用寿命，并以此为突破口改进整个生产技术。尽管已经有可靠的效果呈现，企业仍不敢贸然对生产线进行改动。杜官本理解企业存在的顾虑：“我们只管研发，企业却着背负很大的风险，要是生产技术的改动不符合市场需求，就要面临巨额亏损。”杜官本一方面关注着市场动向，一方面不断做技术调整，使刨花板性能不断优化。反复观摩考量后，企业对整个生产工艺进行一系列调整，使防潮型刨花板成功生产并投入市场。

“要保证生产质量，不能把好产品卖便宜。”刨花板功能升级后，也面对着销售理念跟不上的问题，杜官本走访销售人员，常常说起这句话。生产端有了大变化，销售端却没有及时感知，把倾注了大量科研成果与生产工艺的防潮型刨花板卖了低价，导致生产成本受限。面对市场上的普遍低价，企业也犯了难。杜官本走访销售人员，介绍产品工艺和优势，并嘱托销售人员把产品优势推广出去。

销售端说出了产品优势，起初还无人问津，随着部分产品的成功销售，渐渐地企业的销售不成问题，杜官本家里的两台电话也不断被拨打。“不断有人打电话来问技术，整个行业都沿着我们的技术路线转移。”如今再去到市场上的刨花板门店，销售人员无需再做详细介绍，消费者对于防潮型刨花板的功效已经了然于心。

提升阶段 “依靠科研淘汰落后产能，提高生产效率”

“防潮型刨花板”带来的变化有两个，一个是供不应求的订单，另外，则是订单激增背后，国内刨花板产能落后的弊端显现了出来。对于杜官本团队来说，挑战从产品研发上转移到与落后产能的博弈上。

“拿昆明举例，当时比较先进的工厂一年的产能有四万立方米，尚且不足以供应，而大部分工厂的产能还只有5000立方米。”杜官本说。国内的刨花板工业已经处于快速成长阶段，但生产的刨花板还是不够用。到国内外考察，走访了一批工厂后，杜官本发现了症结所在。国内大部分工厂还采取“周期式、间歇式”的生产方式，压弯一块板后还要等它固化，不能进行连续生产。而此时国外已经有了连续平压生产线，一家普通工厂产能能达到20万立方米，是国内的几倍。杜官本下定决心要把连续平压生产线推广。

基于前期的信任，合作企业跟杜官本去到了连续平压生产线的现场。去之前，不少企业充满犹豫，“国内都没有，我们不敢装”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到了现场后，看见刨花板在生产线上不停歇地流转、被制造出来，企业家们印象深刻。随后很快有了第一批采用连续平压生产线的企业。

产能是最大的说服力。有了样板后，后面的企业也争先采用该生产线，由刚开始的“不敢装”，到“争着抢着去装”，再到“不装可能就要被市场淘汰”，连续平压生产线实现了一次产能的更迭。2015年以来，连续平压生产线已占全国新增产能的80%以上，相关企业经济效益显著。

“生产研发只有考虑了企业的诉求，帮助企业解决实际问题，才有可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杜官本说，要把企业的实际需要作为科研课题的来源。为提高人造板生产效率，项目组研发了穿透式蒸汽预热技术并开发生产了配套装置，大大提高了生产线的运转速度，成为国内生产示范。

如今，杜官本除了每天处理学校的大小事务外，跟踪科研课题、行走在企业生产一线，仍是他的日常。与杜官本教授一路同行，不是记者在找话题，反而是杜官本教授滔滔不绝，从人造板的性能到家装品牌，他都有相当的了解。他不像是一位完全成长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更多时候，他的成长发生在生产线上、在科研产品的终端应用上。他在人造板专业攻坚克难的四十年，践行了他和学生、同行、记者反反复复说的那一句话，“科研要以企业需求为出发点，把科研做在生产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