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新青年 | 对话古典吉他演奏家苏萌：在演出和教学中体味古典乐的中西跨界融合

2006年，苏萌进入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皮博迪音乐学院，师从世界吉他大师曼努埃尔·巴鲁艾克（Manuel Barrueco），也随即开始了她在欧美乐坛的职业演出生涯；2010年，她和搭档王雅梦组成的“北京吉他二重奏”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成功首演。2010年至今，苏萌的独奏、重奏、室内乐音乐会足迹遍布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

2021年，苏萌受邀成为美国旧金山音乐学院吉他教授，这是旧金山音乐学院史上第一位女性吉他教师，也是西方顶尖音乐学院第一位亚裔吉他教师。

趁着学校放暑假的间隙，苏萌回国开启了一系列演出计划。刚刚过去的周六，她在成都完成了《纵弦西东》古典吉他独奏音乐会，演绎了巴赫、谭盾、阿萨德等著名作曲家的经典曲目。演出现场一票难求，座无虚席。而其中不少曲目也将在一周后宜兴的《诗琴话宜》古典吉他诗词音乐会中再次上演。

用古典乐融合其他的艺术形式，是近年来苏萌一直在钻研的方向，两年前参与《谭元元和她的朋友们——美术馆奇幻夜》，也让她看到了西方古典乐与东方民乐以及各类舞蹈相互融合而成的舞台呈现。“在那次合作中，舞蹈家们给我打开了一扇门。古典音乐固然很好，我以前也有过很多独奏、重奏和协奏的演出经验，但如果还能结合更多文化元素，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于是，在7月29日，苏萌还将和上海电影制片厂国家一级演员马冠英同台，用古典吉他+古诗词朗诵的形式，在与苏轼颇具渊源的宜兴带来一场跨界融合的音乐演奏。从“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西方乐器+中国传统诗词的演出形式也会打破时空和艺术的边界，带观众重温东坡居士经典诗篇中的无限意境。

关于曲目和诗词的选择，苏萌也在其中投射了自己的理解。相比于炸裂夸张的曲风，苏萌更希望在此次演出中带来一些情意绵长的演奏，让观众身处其中得到治愈和思考。

而作为18岁起就远赴海外学习和演奏至今的演奏家，面对人们时常问道的“你到底住在哪里”这一问题，苏萌的答案要么是“以酒店为家”，要么就会半开玩笑地回答：“四处流浪”。长久以来，“漂泊感”始终伴随着她的工作和生活。

所以当读到苏轼诗中的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萌也感同身受。“在全球各地演出，常常会去到一些语言不通的地方。但只要手中握着吉他，弹起它的那一刻就等于找到了精神上的归宿。音乐，是可以跨越语言和地域，帮你与世界建立沟通的。”

此次演出节目单中，下半场以中国作曲家谭盾创作的《七个欲望》开篇，融入了西班牙弗拉明戈吉他的扫弦、中国传统乐器琵琶的摇指等演奏技法，搭配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展开了一场中西方音乐与文化的碰撞和对话。“这首曲子其实是有些抽象的，包含着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想象，观众可以打开所有的感官来体验这类现代派曲风的演绎。”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古诗词音乐会选址在宜兴阳羡湖畔的雅达剧院，毗邻宜兴竹海旅游度假区，四周竹林环绕，绿树成荫，有着怡人的自然风光，这也与苏萌的演奏理念不谋而合。“古典吉他和电子吉他不同，作为一件原声乐器，它所有的部件都取自大自然，它的演奏也当然可以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此前在南京的户外森林音乐节演奏时，苏萌就开玩笑说，那是一次木头与木头的对话，“木头回家了”。

在国外，听古典乐更是日常的放松之选。“观众们会提着小篮子，里面放上红酒奶酪，在现场静静地聆听。有时候旁边的教堂会报时敲钟，我们就等着敲完之后继续演奏。”

常年在世界各地演出，苏萌发现很多中国的作曲家都会在创作时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去年，在苏萌的古典吉他与弦乐四重奏音乐会巡演过程中，她也别出心裁地在安可环节带来了一首改编曲，将中国传统民歌《茉莉花》和《浏阳河》融合起来，为观众带来了一波中国风惊喜。“传统民歌是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让有着相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瞬间找到共鸣。”

而作为中国演奏家在海外演出，音乐中的中国元素也时常带给国外观众更加亮眼的体验。曾经一次演出结束后的签售环节，一位观众特地跑来跟苏萌说，自己深深地被中国音乐迷住了：“你仿佛是在用声音作画”。

更早些时候，巴西吉他作曲家塞吉奥·阿萨德还曾为苏萌量身定制了一首《孙悟空的托卡塔》，也是刚刚结束的成都演奏会上苏萌弹奏的曲目之一。

作曲家在创作时仔细研读了《西游记》中的经典片段，音乐中再现了孙悟空夺石而出的场景，也融入了他的三件法宝：藕丝步云履、凤翅紫金冠和金箍棒。全曲共使用81个小节，来对应孙悟空取经路上历经的九九八十一难。

“从小看《西游记》的电视剧，后来又看了《七龙珠》，孙悟空在我心中是一个纯洁、坚韧又强大的存在，不管经历什么困难他总是在赢。”从小就非常好胜的苏萌有一个昵称叫“苏不了”，谐音“输不了”。或许从孙悟空身上，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强烈的好胜心确实也给我的音乐学习带来了一些影响，如果很佛系的话，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从“天才少女”到“首位亚裔老师”

5岁开始学习古典吉他，8岁第一次来上海，就在上海音乐厅一举拿下华东六省一市比赛的冠军，苏萌从小就在音乐上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

12岁起，苏萌开始跟随中央音乐学院陈志教授系统地学习古典吉他。最初的半年里，她每个周末都要往返于青岛老家和北京之间：周五晚上，和妈妈一起坐一夜的绿皮火车，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北京就开始整日的课程，晚上再连夜返回青岛。有时候买不到火车票，就在硬座车厢凑合一晚。

如此辛苦的求学经历在当时的苏萌看来却很平常。“那个时候我根本没觉得辛苦，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跑课的，天南海北的同学聚在一起，最远的甚至要从青海坐好几天的火车赶来。”但苏萌知道，为了自己的梦想，父母付出颇多。除了长久的时间陪伴之外，妈妈的工资也几乎都拿来用作学费了。

年少时期的苏萌也没有辜负求学路上的艰辛，14岁获得了“维也纳国际青年吉他比赛”冠军；17岁获得“第48届东京国际吉他大赛”冠军；18岁获得“美国帕肯宁国际青年吉他比赛”冠军；同年征战“德国伊色隆国际吉他大赛”再次夺冠。

至此，她在18岁时就成为了获得欧、亚、美三大洲顶尖吉他赛事“大满贯”的第一位中国人，并得到了赴美留学的机会，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皮博迪音乐学院，师从世界吉他大师曼努埃尔·巴鲁艾克。

回想自己的求学经历，苏萌坦言两位恩师对自己的影响颇为深远。“陈志老师更注重理论基础，他教会了我如何通过练习来控制速度和节奏。在年纪尚小的时候，规范明晰的方法可以很好地帮助我耐心地一步一步夯实基础。”

而巴鲁艾克则是一位体验型教学的大师。时至今日年过古稀，他仍然活跃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在日常授课时，他也会把自己丰富的表演经验传授给学生，让演奏者更加注重在舞台上情感的表达。“我最敬佩他的是，在70+的年纪他还会坚持早上6点起来练琴，一天保守练习8小时。”早已在业界功成名就的大师，仍然如此勤勉，这也让苏萌备受鼓舞。

如今，苏萌也成为了一名教授。稍显不同的是，在古典吉他这个男性居多的音乐领域，苏萌作为西方顶尖音乐学府的首位女性亚裔吉他教师，被西方业界形容为“打破了古典吉他界的天花板”。而苏萌的课堂的确有着独特的风格，相比于理论的阐述，她更倾向于直观地演示。不少学生在试听一次之后就成功“转粉”，开始投身苏萌门下。她也在与学生的对话中，不断收获新的思考。

多年奔走于世界各地，苏萌也逐渐意识到不同的人文环境和自然风光会带给演奏家更加丰厚的启发和灵感。在德国，她常在莱茵河畔散步，也会在法国街头观察不同风格的建筑，或者去博物馆看展，不同的色彩和艺术作品都会带来别样的感受，这些都有利于音乐的演奏和创作。她也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学生们，鼓励他们多多拥抱自然。期待这次宜兴之行结束后，苏萌会有新的感悟和年轻的学子分享。

宜兴之后，苏萌的古典乐跨界尝试仍未停止。今年8月在松江云堡未来市的流动音乐展，以及九月初在上海和深圳的古典吉他影音剧首演也将开启。多媒体变幻的光影、西班牙热情的舞蹈、古典吉他的演奏融为一体，观众们还可以在墙壁上留下自己的音符，只待作曲家将其编创成曲。或许我们会在这场艺术之旅中，发现一个全新的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