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古城之路

一

古城不是城，古城没有城，古城只是一条路。

这条路就是南宁市古城路。

这多少让人费解：一条路为何命名古城？

其实这与南宁历史有关。

据史料记载，南宁建置于东晋大兴元年（公元318年）。自唐代开始筑城墙，此后历代屡有修复。到了清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南宁府大规模修复城墙。城墙高三丈一尺，厚二丈五尺，城周围一千零五十步，设垛一千零九十六个。内外以青砖砌筑，中间填以黄土。开设东门（今市电信局大楼右侧，民生路头与南环路尾交界处）、迎恩门（即北门，今工人文化宫内）、仓西门（今民生路解放路交界处）、镇江门（即水闸门，今邕江大桥北岸桥头）、安塞门（今邕江宾馆左侧民族路口）五城门，城门上均筑城楼。明万历三十年，增开南门，城区方圆4.5平方公里。现今南宁“古城路”、“古城口”等地名，应该是由此而来。民国五年，即1916年开始拆西北一带城墙，至1956年南宁古城墙大部分被拆除。2004年在邕江大桥北岸东侧发现目前南宁仅存的古城墙基112米，2005年，南宁市人民政府按清代城墙形式修复此段古城墙。

一条路被冠名“古城”，承载一座城市的历史意象，含蓄朝代更替、战乱兵燹与丰饶秀美，氤氲浓郁文化氛围，潜藏蕴涵时代华章，这是一条路的福份与厚重。

二

便想起北京古城。

作为中国的首都，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和国际交往的枢纽，北京是一座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与西安、洛阳、开封、南京、杭州并列为中国六大古都。紫禁城、天安门、天坛、祈年殿等标志性建筑，凝聚了北京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博大精深。比如天安门，作为近代中国历史的见证者，目睹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衰落的悲凉，也目睹了一个动荡不安的中国所经历的苦难、屈辱与奋争。而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微悬挂在天安门的城楼之上，这座历经了500多年沧桑的建筑，伴随着飘扬在广场上鲜艳的五星红旗，成为了新中国的象征。

还想起古城西安。

可以说，西安，是我国五千年文明的记录者，是镌刻了千年辉煌的帝王古都。其以文化底蕴的厚重、古迹遗存的丰富，到处散发着神秘、古老、浑厚的气息，弥漫在西安的大街小巷。站在古城墙上，迎面而来的风中，多少总有先秦的况味，仿佛历史就在身边。护城河水静静地流淌着，飘带般牵扯斑驳的城墙走过千年；水面闪亮，灵动而久远；微波荡漾，起伏又深沉。想当年秦始皇腰带佩剑，指点江山：吞六国，大一统；废分封，设郡县；筑长城，御外族；焚百书，统文字；定度量，拓边疆……雄才伟略，所向披靡。“千古一帝”与“蓝田猿人”、“半坡先民”以及大雁塔、钟鼓楼、碑林、大明宫等等，无不显示着西安曾经的灿烂和辉煌历史。如今，现实的脚步走过历史的街道，仔细地品味、静静地聆听，车水马龙中，仍能感觉到这座古都跳动的脉博。

也想起凤凰古城。

藏于湘西大山中的凤凰古城，离南宁不远，距广西很近。如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子立于沱江岸边，且歌且舞已千年。千年风雨千年画，古城的面容随时空的变迁而丰富着。悬于江上的土家吊脚楼，赤脚立于水中捶衣的苗女，撑着红伞在岸边游走的“翠翠”，阁楼里临江而坐细细品茶的小哥，随着两岸美景和船公骚情的情歌，且浓且淡，且绕且缠，且近且远，且高且低……，流光溢彩人间的温润，闪现沈从文笔下边城的韵致。让人如置仙境，恍若幻虚。

北京古城，如古稀王者，睿智在苍天之下；西安古城，似耄耋老帅，假寐于黄土之上；凤凰古城，若出浴美女，生动于天地之间。

三

南宁的前身和成长过程其实是曲折复杂的。

很久很久以前，南宁曾是一个水世界：泛泛波涛，茫茫无涯。各种水生物随波逐流，自得其乐。鸟在水上歌舞飞翔，风在空中盘旋吟唱。这样的景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陵慢慢凸出，水面渐渐凹陷。终于有一天，浪阵滔滔不再，水系漫漫消失。呈现在天空下的，是一个巨大盆地形状，面积达到近400平方公里。后来人类把这个地方称之为那龙盆地。进入20世纪的1998年，人们在南宁市郊石火岭发崛了鸟臀类恐龙化石，从而将原定为新生代第三纪地层的那龙盆地和南宁盆地周围红岩组的地质朝代改为中生代。几乎在同一时间，考古学家还在邕宁、邕江、武鸣一带，陆续发现了豹子头遗址和灰田遗址等15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据考证，在往去的久远岁月，这里已有原始人类生存和活动，那大量的石刀、石矛、石坠网、石磨盘等，无不凝结着成千上万年前，人类劳动的汗水与创造的智慧。自此，人类的文明火花，附着漫长的岁月，牵引巨兽横行的悠长啸声，携带沧海桑田的故事情节，穿越时空，排山倒海般进入后人的想象。接下来的历史舞台，意象纷呈：百越且歌且舞。战国群雄逐鹿。强秦气吞山河。两汉风声水起。三国交相演义。东晋应运而生。南宁，在东晋以前，默默无闻。对各朝各代而言，可有可无，似有似无，始终以无名状态而存在。哪怕是秦时桂林郡，汉武帝时玉林郡，三国时孙吴，南宁，都仅是以郡属或后方的形式出现。直到东晋大兴元年（公元318年）晋兴郡诞生，这里成为郡治所在地，南宁，才以朝代郡地的身份登上历史的大舞台。当然，南宁那时不叫南宁，叫晋兴。晋兴郡管理晋兴、安广、晋城等许多个县，也就是现在南宁、百色、崇左大部分和河池小部分。晋兴郡建置后，历乱坎坷，经宋、齐、梁、陈后，至隋炀帝时代，晋兴郡被废，归入郁林郡，结束了它的历史生命；唐贞观八年（公元634年），唐太宗觉得我管治的地方不能用前朝的名称，就改名为邕州，设邕州下都督府，南宁简称“邕”由此而来；唐咸通三年（公元862年）设立岭南西道，含邕、容、桂三管之地，邕州成为岭南西道道治；元朝泰定元年（公元1314年），中央政府将邕州路改为南宁路，明白表达希望南疆安宁的意愿，南宁从此定名。1958年3月5日，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南宁为自治区首府。

漫漫长月延续至今，南宁1680多年矣。1680多年，对一座城市来说，不算太老，也不算年轻，称为“古城”，还是有资格的。

四

但古城路其实是很年轻的，它是解放后随着南宁市区的扩建才予命名。命名“古城”，并不是开拓这条路时，有古城墙、古城堡或是在古城区内。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纪念，一种象征。这当然不合常理，可这个世界上不合常理的地方多着呢。

我工作生活的路径，总是需要穿梭这条古城路。

无论雨天，晴天，无论早上、中午、晚上，古城路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只有夜深人静后，这条路才得以相对安静下来，尤其在雨夜。

我曾经在雨夜独步古城路。雨夜的古城路，自星湖路电影院门口起，载着雨水在路面泛起的幽亮色泽，向北延伸而去；望着渐去渐远、渐远渐细的古城路，脑海中，便逶迤出一条回响着悠悠铃响的古道。两旁的树木森森，在雨夜灯光和水汽的笼罩中，如古画、似古书，于瞬间唤醒沉睡已久的记忆，隐约出酒旗风里豪歌行令、店铺门前车水马龙、戏楼台上唱念坐打、驿站灯下一缕笛声、亭台柳边一段爱情。一切的一切，在恍然中象一滴历史的浓墨，借细雨氤氲开来，不慌不忙，将陈年过往，徐徐注解过每个角落。静谧里，似乎隐约飘浮着：东晋大兴元年建置晋兴郡时燃起的那缕尚未散去的烟火；似乎隐约听到：唐太宗定名“邕州”时遗留在岁月里的马蹄声。轻风拂面，湿润温和，想必是：元朝泰定元年中央政府为取南疆安宁而定名为“南宁”时扬起的风吧？这风，穿过遍地山歌，穿过震天鼓舞，越过千山青翠，越过万户门扉，丝丝缕缕、时隐时现，在千年光阴里回旋，把这座城市的沧桑发散成空旷与辽远。有上了年纪的树，枝繁叶茂，翠影浓荫，纵然岁月更迭，尘世轮转，依旧风骨伫立，谦和旷达，处变不惊，迎来送往古城的兴衰荣辱、丰美贫丑、厚暖薄凉；雨水顺着树干潸然而下，触摸时，满掌滑溜，如白驹过隙，可以感触，不可掌握。绿树浮雨，青翠不眠，默默注视着无涯的时空贯通今古，消弥的刀光剑影、烽火狼烟穿梭历史缝隙；静静观看着今人的虔诚，如何走进古城内心。或者，抖落一地树叶，让历史斑驳成碎片，严实覆盖往事，珍藏内心的一切。

经年之后，来来往往的人们，是否还记得南宁的历史港湾中、古城路的发展轨道里，曾经停泊的情怀？

而在晴日白天，古城路上的涌动与喧闹，放射着城市的生机与活力。鳞次栉比的楼房，显示着这条路雄浑的神韵与风采。楼房坚硬而温热的躯体上，尽管岁月之笔雕铸下无数深浅不一的印记，但繁花开后，白墙茫茫，每块砖石没能沉淀多少历史烟云与世事沧桑。怎样打量，都少一份古老沉雄。站在高楼大厦的顶层远望，邕江如练，南湖似镜。不见了纵横纤陌，只见青秀山和望仙坡一南一北款款而来。青秀山上，龙象塔巍峨高耸，气势磅礴。自1619年建成以来，它静默而孤独地守望着岁月与风雨、繁华与廖落、叩问与缅怀。眺望间，一种历史的高度，令人仰止。望仙坡上，仙人金银妹的传说还在白龙湖和镇宁炮台徜徉，时而深沉于湖光山色，时而凝结在炮台的厚重中。巡视里，一种古城的深邃，让人感叹。自古兵家必争地，从来鲜血染战袍。曾经的南宁古城，定是有过狼烟四起、马蹄声碎的惨烈吧？站在高处，随着劲风阵阵，耳畔便隐约回荡着马蹄、剑戈、飞镝声和战鼓的铿锵声……。而古城路上怒放的朱槿花，似乎稀释了当年的追杀、惨号以及刀枪剑戟的碰撞，将跌宕的历史婀娜成一幅水墨画卷，让世人在春风里回眸那一点点光阴，无幕后悲喜，亦无寥落惆怅，独拥一怀“半城绿树半城花，一路歌声一路情”的美丽与温暖、悦目与欢乐。

五

一座城市的文化厚度，决定着这座城市的精神高度。回望南宁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展望古城未来发展，光辉灿烂。今天的社会，充斥着太多的矛盾、问题、诱惑、浮躁。需要身处这一时期的人们，保持一份淡定的坚守，内心的沉静。我们应该放慢脚步，从匆忙的生活中脱身出来，安静地坐下，回望一下古城南宁的历史。或者，泡上一壶大明山清茶，品尝一下经过历史沉淀后的生命韵味，从本质天然的芳香中，获得一份古老南宁醉人的沉静。

走在古城路，路旁院落花圃中，老人在清谈，青年在对弈，儿童在嬉戏。

阳光下，我走出古城路，迈上了民族大道。

作者：黄 鹏

编辑：黄浩刚

审核：李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