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有清风

♣ 王 剑

阳光炙烤着大地。干了半天的活儿，我实在是太累了。走到村头，腿像灌了铅似的。就在田边的泡桐树下，找一大片绿荫躺下来。身上搭一件布衫，头下枕一捆青草，不一会儿，我就酣然入梦了。阳光被茂密的树叶切碎，洒下圆圆的光斑。凉风携着草香，轻轻掠过我的肌肤，我感觉痒痒的，舒服极了。

醒来，已是正午。回到家，母亲正在做蒜汁捞面。柔韧的手擀面条在锅里翻滚，芸鲜菜的绿影时隐时现。把面捞出来，用井水一拔，浇上捣好的蒜汁儿。我凑近一闻，一股纯正的清香直冲鼻底。哧溜哧溜地吃上一大碗，背上立马沁出一层透汗来。吃完，再喝一小碗温热的面汤，只觉得周身通泰，暑气顿消。

走出灶屋，我看见母亲正和几个邻居大婶在门洞下闲坐。她们坐得很随意，面前的小方桌上有几只茶碗，一盆淡黄色的绿豆茶正冒着热气。她们每人拿一把蒲扇，时而摇动，引来阵阵清风；时而轻拍几下，吓跑叮人的蚊子。母亲手里的那把蒲扇，可能用久了，边缘已经出现了裂口，但她似乎不在意。

我牵了牛出来，向村子中间的陂池走去。这是一处用石头围筑而成的小池塘，收存着从山腰流下来的泉水。池水有两米深，清风徐徐，四季清澈。我到达池边时，看见几个村姑正在洗衣裳，一群半大小子在池水中变着花样浸伏。我赶紧喝停他们，让我的牛安安静静地饮了水。池边生长着一小片薄荷，我掐了两片叶子，贴在自己的眼皮上，顿觉有了一种麻酥酥的凉爽感。

回来时，经过三爷的门前，他热情地喊住我，说别急着走，咱们一块吃西瓜。他从水桶里把浸凉的西瓜捞出来，擦干，用手在瓜皮上“嘭嘭”拍了两下，就提刀来宰瓜。我一看，此瓜形圆、蒂绿、纹显，知道是好瓜，味蕾便活泛起来。三爷的刀刚沾上瓜皮，只听噗的一声，西瓜已裂为两半。我拿起一牙儿西瓜，一口咬下去，顿觉嘴里凉气四溢，一种透骨的甘甜直抵心脾。我心中暗自惊叹，一边吞汁吐籽，一边想着两句诗“下咽顿除烟火气”“凉入衣襟骨有风”。都说西瓜是夏天的标配，看来真是这样啊！

傍晚，疏星朗月，圆天如盖。我掂一条苇席，到村南的打麦场上纳凉。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乡亲坐在那里了。只是他们的坐具各异，有的坐在小板凳上，有的坐在石磙上，也有的坐在自己的鞋上。他们谈论的话题很杂，或者讲讲俚语笑话，说说庄稼的长势，或者侃侃天南海北的新鲜事。说高兴了就嘎嘎笑几声，说生气了就嗔骂几句。孩子们在疯跑，跑累了，就找到自己的母亲，依偎着睡去。夜深了，习习凉风吹过乡亲们困倦的脸，大家都打着哈欠回家去……

非常喜欢白居易的一首诗：“何以销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今年，天气燠热，我常常在屋里辗转难眠，就想起了早年在乡间消暑的旧时光。想着想着，窗前就似乎飘过几缕清风，给我送来了遥远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