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巨怀长篇小说《 书房沟 》连载（45）整个王家堡在漫天飞舞的弹雨之中变成了灯火的海洋

《书房沟》是李巨怀先生2003年至2012年历时十年创作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2012年1月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描绘了1939年至1949年关中西部渭河边“书房沟”发生的天翻地覆风起云涌的历史变迁。作者在《后记》中说：“《书房沟》所描述的是关中西府一个山沟里两个家族的悲欢离合，有富荫百姓、名震关中道的王姓人家；有元朝皇族后裔隐姓埋名，伺机东山再起的帖姓人家；两个家族虽同处一条沟，同饮一溪水，但却争名分，抢祠堂，夺水眼，为了争坐沟内头一把交椅，抢第一炷香头，极尽人性之能事，但在中华民族最大的劫难——抗日救国上却出奇的一致，捐钱捐枪，争赴前线，表现出难得的民族气节。”

著名作家高建群先生为本书题词：“一本《书房沟》，半部宝鸡史”。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的深夜，当书房沟的所有生灵都沉浸在后半夜的酣睡梦乡中时，大土匪罗玉成率领的一干人马直扑书房沟而来。罗玉成这次偏偏选择在小初一大十五的深夜是颇费心机的，上次是想血洗雍兴纱厂筹建处，没想到一头撞在了刀刃上，折了不少兄弟。虽然顺手牵羊搂草打兔子劫了李家堡，但毕竟是得不偿失，弄了几千块大洋，与他死伤的几十个弟兄相比还是很不划算的。这次，他叫兄弟们从正月十四子时一过就睡觉休息，一直养精蓄锐到正月十五傍晚才从灵山狂扑下来，清一色的二百多匹快马走官道，晚上十点钟就到了书房沟龙泉寺后面的二塬上。他一直没有行动，而是在深夜二更书房沟最后一声狗叫声隐没时，才鞭子一挥扑向了王家堡。

罗玉成是整整蛰伏了多半年才下此决心的。正月十五的深夜，雍兴纱厂的守备营肯定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即便如此，他也再不敢往枪口上撞了。龙尾乡乡公所的百十号自卫队，都是当地的乡民土顽，大多都回家团圆抱媳妇享福去了，但炮楼坚固，除了枪没啥油水，他也不敢轻易下手，一旦沾手搅在一起，县城的保安队和雍兴纱厂的守备营一到，他自然又成了瓮中之鳖，只等着挨枪子儿了。

这次他独独选中王家堡，是好好思量了一番的。在整个西府谁不知道王大善人家财雄势，多了不说，光扫一下能见到的浮财，就够他吃好几年的，顺便把王大善人的年货一掳，不就能供他花销一阵了吗？罗玉成的马队从龙泉寺后面的二塬上悄悄偷袭下来，转眼间就把王家堡的东西两个城门死死围定。罗玉成的马队经过帖家的染坊和后沟的几十户帖家百姓时，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图的就是劫个大活儿。

就在罗玉成指挥喽啰架云梯放炸药包准备攻城时，不承想一个土匪的马不知怎么惊了，一声嘶鸣，城门楼上的保丁们就乱七八糟地开了枪。罗玉成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挥着马鞭呐喊着叫骂着令喽啰们开始攻城。瞬时，枪炮声响彻云天，整个书房沟一下子炸开了锅。

城里的王家族人们，一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精壮男丁们个个自告奋勇冲上了城墙，当起了预备队。媳妇们在姜财儿的指点下，家家燃起了灯笼、扎起了火把，整个王家堡在漫天飞舞的弹雨之中变成了灯火的海洋。王家堡的媳妇们用破衣裳扎的清油火把，把王家堡的城墙圈成烧饼形的一道火龙。王保长在第一声枪响后就连跌带爬冲上了东城门楼。修葺一新的王家堡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没有大炮的土匪想冲进来得使出吃奶的劲儿。他把三个门楼子上的机枪全调到了东城门楼，炒豌豆似的机枪声转眼间就把土匪们的攻势彻底压了下去。

罗玉成一看不行，就叫二当家的带着一半人去攻西城门。姜财儿领着的二十几个保丁早已起出了从渭南买来的三挺歪把子机枪，二当家刚一露头，那三千米有效射程的机枪一通点射就把二当家的百十号人放倒了十几个。罗玉成可是遇上了劲敌，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损失了三十几名兄弟，比他上次攻打雍兴纱厂死的人还多，罗玉成彻底疯狂了。

“灭了王家堡，为兄弟们报仇！”

“杀进王家堡，活捉王茂德！”

土匪们一个个杀红了眼，原来想来个突袭，赶在年气消逝前回家有个交代，没想到，又一次在这个喝凉水都塞牙的鬼地方倒了大霉。王茂德对眼前的一切看得分外透彻，他心里清楚得很，整个王家堡男女老少近四百口人，能扛枪的就有百十号人，其中五六十个是他用袁大头砸出来的神枪手，再加上他用粪堆般的银圆修葺的城墙，一个罗玉成一时半会儿是奈何不了他的。关键是他要稳坐钓鱼台，压住阵脚不乱方寸，整个王家堡就能安然无恙。

罗玉成带来的六挺轻机枪子弹都打了一多半了，匪兵们就是赶不到城墙根子，罗玉成一看这架势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这是他原先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深知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两个时辰内若拿不下王家堡他就得撤退。他叫三当家的组织敢死队，炸开城堡大门。匪兵们在接连又阵亡了八九名兄弟后，才点燃了炸药包，一声通天震响后，坚固如铁的城门竟然只被炸得歪斜了十几厘米。

王保长一看也急红了眼，赶紧叫姜财儿把所有的手榴弹都搬到东城门，瞅着空往下扔，土匪们鬼哭狼嚎般散了。这哪像打家劫舍，分明就是一场正规战，硬碰硬。王保长叫家丁们把家里的太师椅都搬上了城门楼。他要唱一出现代版的空城计，子弹“嗖嗖”地从耳根边飞过，护卫的家丁已经伤了三名，他就是纹丝不动。王茂德的舍死拼命极大地鼓舞了守城的男女老少，全堡的百姓都鼓足了劲儿，连六七十岁的老太婆都颠着小脚瞎忙活着。

堡外的王姓帖姓百姓在南门口挤成了马蜂堆，在南门外宽一丈有余的护城河边叫喊着要进堡，这是些交了修堡银圆的和一部分根本没有交款的。屡遭土匪屠戮的堡外的百姓知道，一旦土匪攻不下王家堡，顺道劫舍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土匪们今天在王家堡遇上王保长这个硬茬折了不少人，堡外散居的百姓，肯定就成了他们发泄怒气的对象。

龙泉完小的老师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斯文，披头散发，满脸惊恐，趿拉着鞋。有两位女老师手里提着高跟鞋，光着脚丫挤在百姓中间。李秋婵背着儿子，浑身打战，早已吓破了胆。她虽然也没有交修堡的捐银，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随着人流也挤到了南门口。在东门口的那声巨响过后，堡里面已经有几十个不坚定的王家族人一窝蜂似的都拥到了南门口，想在堡破之时早一点儿逃出王家堡，这可为难死了守南门的保丁们。南门本身就是王家堡预留的逃生出口，易守难攻，但一下子堡里堡外挤了这么多逃命的，保丁们也就成了无头苍蝇，上蹿下跳，就是死活不敢打开城门。

（未完待续）

责 编 | 王越美

审 核 | 吴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