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欧摆渡人 | 法国出版家李伟： 想向法国人分享我喜爱的中国

法国人李伟（Alain Lévy）高大、开朗、走到哪里都笑声不断。6月，他因获得第十六届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来到北京——这是中国出版界的最高涉外奖项，以表彰在向海外介绍中国、推广中华文化和中国出版物等方面作出突出贡献的外国人——李伟就是6位获奖的出版家之一。值此契机，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深入了解他40余年来在法国出版中国主题书籍背后的故事。

01缘起：戴高乐的文化部长启迪了这个香港留学生

提到与出版业结缘的理由，李伟用一句话概括：生活的巧合。1974年，年轻的李伟从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毕业后到香港中文大学留学，这是他第一次到中国。期间因为需要钱，他在一家印刷厂找到了工作，这为他进入出版业埋下了伏笔。回到法国后，他先是在别的出版社打工，然后于1978年正式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在那之后，他买下一家名为墨兰（Charles Moreau）的老出版社，决定在出版法国文学作品之外，也开始出版有关中国的书。

▲ 法国出版家李伟接受欧洲时报专访。

当时，极少会有法国私人出版社出版中国相关书籍。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我爱中国。”李伟微笑着说。

他对中国的兴趣起源于法国著名作家、公共知识分子安德烈•马尔罗（Andre Malraux，1901-1976）。后者曾在戴高乐政府中出任文化部长，也是法国第一任文化部长。上世纪60年代中期，马尔罗曾访问中国，并撰写了一系列以中国共产主义革命运动为主题的小说。其中，他的成名作《人的价值》以1927年上海“四一二”事件为背景，一举获得了法国声望最高的龚古尔文学奖。

这部小说让年轻的李伟对中国文学与文化产生了兴趣。在香港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决心像马尔罗那样，“向其他人分享我对中国的知识与兴趣。”

其后40余年，他出版了一系列有关中国文化与艺术的书籍，主题涵盖中国书法、绘画、丝绸、瓷器、服装等。至今，墨兰出版社仍是法国乃至整个欧洲出版业出版和销售中国书刊规模最大、品种最全、影响最大的其中一家。

02高光：把《红楼梦》介绍给法国人

谈及自己出版过最自豪的一本书，李伟毫不犹豫地说，是孙温插画版《红楼梦》。

2017年，由李伟担任总经理的映象文库出版社（Bibliothèque de l'Image）与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签订了合作协议，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合作成果。这本书中包含来自清代著名国画大师孙温用36年时间呕心沥血绘制而成的230幅工笔彩绘，这些插画笔法精细，情节连贯且生动感人。

因为在香港的学习经历，李伟知道《红楼梦》在中国的重要地位。“但法国人并不了解。”他希望让更多法国人了解这本在中国无人不知的名著。但是作为出版商，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法国人接受这本“大部头”。

一次在上海的经历给了他灵感。“上海有一家很大的书店叫上海书城，在那里，我看到很多人虽然不买，但会席地而坐读书，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他饶有兴味地说，“在那里的最高层，我发现了这本书，里面的图片非常精美，我非常感兴趣。”

让他感兴趣的还有书的装订形式。“我们管这种装订形式叫中式线装”（reliure chinoise）。”简单说，就是在一摞纸的边缘打若干个孔（常见四孔、六孔或八孔），孔与孔之间用细绳装订固定，这样能够把书脊的两端固定得更好，不会轻易散开。李伟特别指出，这本书的书页形式也不同寻常，每一页都是一张纸从中间对折，翻页的时候，摸在手里的是两层纸，非常厚实，与众不同。

可想而知，把这样一本从书名、内容到装订方式都充满异国风情的书带到法国并成功出版是一个挑战，但李伟做到了。

“这本书流传得很广。”他高兴地说，“因为它制作精美，颜色好看，人们会把它当做礼物互相赠送。”

李伟承认，从数字上说，这本书没能赚到很多钱，因为书本身的成本就非常昂贵。在书店，这样一本书的售价接近50欧元，这不是法国人日常购书会花的价格。“但这没有关系……那些想买这本书的人，他们不会在意价格。”

03感悟：让图像跨越语言的藩篱

采访过程中，李伟多次强调了“商品形式”的重要性。“在出版界，商品的形式是最重要的。”他说，“如果想让人了解一个来自远方的东西，这个东西首先应该是好看的，这样才能传播出去。就像我们买一本书前先要看封皮、封底一样。一件商品的形式和包装必须要让人们产生想要的欲望。”

这也是为什么他尤其喜爱出版画册与带有插画的书。“比如说《红楼梦》，人们在理解宏大、漫长的故事方面有困难，特别是中国人名对法国人来说很难记住。他们读着读着就迷失了。”而图像可以天然跨越语言的藩篱。李伟提起了唐朝韩滉创作的《五牛图》作为例子，这是现存最古老的纸本中国画。“这种作品真的太精彩了，”他说，“不需要文字，图像的力量就已经足够”。

除了艺术，他对历史书籍也很感兴趣。2021年，他出版了《中国共产党100年奋斗历程》的法文版，“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当代历史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说，“从历史的角度上来讲，这本书是非常重要的。”未来，他还想出版中国的历史照片。“比如关于太平天国运动的照片，还有上世纪三十年代老北京的照片……我想出版那些能够讲述中国历史的摄像作品。”

采访的最后，我们谈到了当代人阅读越来越少的问题，他承认，法国也有一部分人沉迷电子产品，很少阅读。“所以我们更应该做出质量高、有个性、受认可的书。”

（欧洲时报特约记者秋狸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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