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我会出来的”——盲目排外、民粹主义阴魂不散

　　看到一则“红衣女子大闹苹果店”的视频。一红衣女子，在一苹果店里一边怒砸iPhone，一边大骂用iPhone的都是美日走狗、鬼东西、汉奸。

　　红衣女子现场慷慨悲歌《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还抽查路人背诗。

　　闹了一阵以后，红衣女子被送上了一辆救护车拉走，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也到此结束。但红衣女子在上救护车前，撂下一句狠话：“等着吧，我会出来的”。

　　类似的闹剧，这些年有看过太多，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红衣女子最后撂下的这一句话——“等着吧，我会出来的”——还是让我打一激灵。

　　“等着吧，我会出来的”很像是一个隐喻，盲目仇外排外的极端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一直在阴魂不散，等待机会卷土重来。

　　盲目排外仇外的极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是一个顽疾，在中国根深缔固，遗祸无穷。

　　1876年冬，郭嵩焘被任命为中国驻英国大使，这也是近代中国第一位驻外大使。在赴英途中，郭嵩焘将沿途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共2万来字，整理成书——《使西纪程》——寄回国内。结果遭到举国上下的一致声讨，理由则荒唐的可笑：郭嵩焘在书里说，西洋也有文明。

　　郭嵩焘对西洋文明进行估计，说大概有两千年，远少于中国的五千年，但这让当时的国人颇为愤怒。在国人的眼里，除了中国以外，洋人是不配有文明的。

　　民意汹涌，清廷不得已，下令毁弃《使西纪程》板，并禁止流传。

　　后来，梁启超在《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里还讲述了这段荒唐往事：

　　光绪二年，有位出使英国大臣郭嵩焘，做了一部游记。里头有一段，大概说，现在的夷狄和从前不同，他们也有二千年的文明。嗳哟！可了不得。这部书传到北京，把满朝士大夫的公愤都激起来了，人人唾骂……闹到奉旨毁版，才算完事。

　　郭嵩焘这样的人，在晚清属于异类。绝大多数晚清知识分子，没有郭嵩焘这般接纳近代文明的视野与胸襟。

　　曾在中国居住长达五十多年的美国人阿瑟·史密斯，在《中国人的性格》一书中这样描述一百多年前的知识分子：“那些‘头长在宋代，脚站在现代’的典型中国学者……在近年以来，不断撰写并散发了大量极力排外的文章，这些文章形成的浪潮铺天盖地，把整个中国都淹没了。”

　　阿瑟·史密斯所言，并非空穴来风。晚清时期，李鸿章等人搞洋务运动，招来大学士倭仁等人的强烈反对，喊的口号便是“宁使中国无技艺，不使中国有西学”，“用洋货就是卖国贼”等等。

　　魏源是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首批知识分子的代表，他在《海国图志》一书中倡导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并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

　　《海国图志》的出版引来了满清朝野上下的愤怒，最终被一禁了之。20年后，《海国图志》流传到日本，启蒙了日本人，对日本的明治维新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因为盲目排外，满清政府将这本书列为禁书，最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当时有一个名叫周汉的乡绅，也是湖南人，郭嵩焘的老乡。周汉将郭嵩焘丑化为“四鬼”之一，号召湖南民众杀光郭的全家。

　　自1890年到1898年，在这8年时间内，周汉至少撰写散布了三十余种小册子，内容无非是洋教士挖小孩的眼睛、心脏之类的陈词滥调，但广受欢迎。

　　在一本《鬼叫该死》的小册子中，周汉将基督教称为“鬼叫”。在书中，周汉说：“鬼叫都有妖术，切得妇女们崽肠子、奶尖子、孕妇胞胎，小孩子肾子，他拿去买与商人配制照相的药水，熬炼铜铅……把眼睛剜了去，也是卖去配药……”

　　《鬼叫该死》的小册子在长沙印刷以后，仅在湖南就散发了80万册。加上各种复刻，散布数量是难以计数，最远的甚至散播到了新疆。

　　几年前，有个XX学宫的败运先生，造谣美国人吃人肉，也许就是从清朝周汉这里得到的灵感。凭着这些离谱的谣言，败运先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阅读量长期占据原创排行榜的第一名。

　　因为造谣造的太离谱，败运先生在几年前被封号了。在网络异常活跃，粉丝千万的司马南，最近也消停了。但盲目排外的极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从来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绝迹，而且一直拥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在社交媒体上，红衣女子仍然有大量拥趸。一些人打着爱国无罪的旗号，明里暗里地为红衣女子大闹苹果店的荒诞行为辩护。

　　“红衣女子大闹苹果店”的闹剧，很像是一个隐喻。女子一袭红衣，高声背诵《满江红》，选择打砸的场所是苹果店，看上去，似乎每一样都贴上了“爱国”的标签。

　　在视频的最后，红衣女子被救护车拉走，似乎在向外界表明：把盲目排外称为爱国，是一种病，得治。

　　而红衣女子最后喊出的那句“等着吧，我会出来的”，又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