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谷趋势(ID:zgtrend)| 华南索罗斯
要说全中国最拼的地方?
北上广深,肯定得算,那里的人走路都要比别的地方快。
但北上广深之外,其它的地方你肯定想不到,不是争当新一线的杭州、重庆、成都这些网红城市,而是一些很特殊的小县城。
我说的不是像义乌、诸暨、醴陵、昆山这些如雷贯耳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些在地图上要找半天,名字说出来没几个人知道的地方。
这些县城往往是资源、区位……要啥没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便只剩下的一撇一捺的人。
但就是靠着那里的人,小县城们不但没认怂,反而一把梭哈,便能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真正的高手,从不抱怨环境。
福建第一县晋江,历史上也沉寂过许久。
1000多年前,一帮阿拉伯人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几经辗转,历尽艰苦,终于在晋江陈埭安营扎寨。据说他们是现今丁氏一脉的先祖。
但先祖们不知是眼光不行,还是选择有限,落脚点挑得实在不好。陈埭,依乌河而建,与金门隔海相望,放眼望去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盐碱地,除了种地瓜别无选择,穷得叮当响。
幸亏还沿海,没法务农的陈埭人搞起了国际贸易。元朝时,泉州港“东方第一大港”的美名远扬海内外。
明清时期,朝廷屡次推行海禁,泉州港逐渐没落。1949年后,又由于地处对台前线,几乎没获得什么投资。1978年,晋江的GDP只有1.45亿元,人均仅154元,远低于全省平均线。
岁月浮沉,给陈埭人打上了两大性格烙印。一是胆大心细,赌性强,信奉爱拼才会赢;二是出门靠朋友,团结协作,互利共赢。
穷则思变,不想再看天吃饭的陈埭人,拾起了经商的老本行,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做起了鞋子。有人赚到第一桶金后,整个晋江很快都响起了制鞋的叮当声。空前盛况,让耐克都在陈埭建了鞋厂。
中国运动品牌界有着赫赫威名的丁老板们,也开始崭露头角。
1983年,靠种地、卖鱼、吹唢呐为生的丁建通,凑了2000块,搭了个简易制鞋小作坊。这就是361°的前身。
1987年,17岁的丁水波初中辍学,一张断木做的鞋台,两个好兄弟,卖冰棍攒的500块钱,这就是特步当时的全部家当。
同样是17岁的丁世忠没有上山砍树,而是背着父亲手制的600双鞋北上进京,靠着一腔孤勇,把这些鞋摆进了北京王府井的展柜。4年后,丁世忠带着20万荣归故里,在丁水波的鞋厂对面办厂,宗旨是要”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发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安踏。
在丁老板们的带动下,其他服装品牌也相继崛起。
譬如利郎总裁王良星,是丁志忠的铁哥们。当年利郎要上市,丁志忠把安踏的财务顾问介绍给了王良星,后者二话不说,踢走已经请好的外部财务公司,利郎也迅速成为在港上市的首家男装品牌。
抱团经商,是晋江老板们的特色。都是小时候一起饿过肚子,玩过泥巴,打过群架的朋友,有钱自然一起赚。
二代们也传承了这一优良传统。特步二公主丁佳敏,与七匹狼二公子周力源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早已订婚,也被视为资本的强强联合。
如今,晋江已有50多家上市公司,丁老板和小伙伴们的名字,都登上了富豪榜。
不止做生意,在其他方面,晋江商人们的团结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2018年,安踏、361度、贵人鸟、七匹狼、利郎、劲霸等10多家泉州上市公司董事长组成豪华申办天团,凭借自身的独特优势和当地深厚的体育氛围,成功为晋江拿下2020年第18届世界中学生运动会的举办权。
2019年,九牧王老板林聪颖长子林泽恒与庄氏集团千金庄巧莉的婚礼上,丁世忠、周永伟、丁水波、王良星、劲霸男装老板洪忠信、柒牌董事长洪肇设、卡宾董事局主席杨紫明等皆到场庆贺,一帮服装界大佬登台,没拼酒,没唱情歌,唱了首”爱拼才会赢“,轰动社交媒体。
晋江,资源禀赋再差,好歹还沿海,祖上也还阔过。
资溪,地处赣闽交界,总面积只有1200多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也就差不多10万左右,四面环山,森林覆盖率高达87.7%,10年前连条高速公路都没有。全县能与外界交流的,只有一个火车站,去年底还因为客流量太少,入不敷出给关了。
生活在城市,见惯了水泥森林的人们可能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隐世秘境,但对过惯了穷日子的本地人来说,这是真的与世隔绝,交通闭塞。
2019-2021年,资溪财政总收入维持在5亿多水平,2022年GDP总量为55.72亿,在江西省排名均为末尾。
要知道,江西在国内本就没什么存在感,人送外号“阿卡林省”,没存在感的省份里经济垫底的小县城,资溪的起点真的是低到了尘埃里。
但就是这么个让人绝望的地方,诞生了4000多户百万富翁,100多户千万富翁,20多户亿万富翁。反差之巨大,让人以为资溪挖出了石油,或者金矿。
然而并没有,资溪人逆袭,靠的是鲍师傅的肉松小贝、泸溪河和詹记的桃酥,这些你站在大太阳底下,冒着中暑的风险,排着长队就为尝一口的网红糕点。
不止这些,墨茉点心局、麦香人家、资溪面包店等,共计一万六千多家面包店,都是资溪面包的传人。要么创始人来自资溪,要么师承资溪。
名称里没有桃李二字的资溪,却真正做到在面包界桃李满天下。
资溪和面包,乍一看,简直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首先,这里不产小麦,更没有大型面粉加工厂。就在四十年前,资溪人穷得连面包是啥都不知道。
其次,这里地形闭塞,交通困难,原材料运进来,成品再运出去,都得花不少力气。
能做出300亿年产值,到底凭什么?
在江右商帮的厚重历史里,如今应该有专属于“面包帮”的一席之地。
无他,穷怕了的资溪面包人,实在是太能抱团了。
一开始,资溪青年张协旺退伍复员,学了面包技艺,开了家面包店,第一年就赚了3万多。
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们发现赚钱后,纷纷赶来找张老板拜师学艺。张老板顶着大逆不道的帽子,免费教学,学成之后想单飞,也绝不拦着。
最多的时候,张老板有三四百号徒弟,被称为资溪面包界的孔夫子。这些门生里包括鲍师傅的老板鲍才胜、泸溪河老板黄进和全国连锁的资溪面包老板钟启文。
就像张协旺的名字寓示的那样,协作了,才能兴旺。这甚至已经成了资溪面包帮的行规。
进到资溪人的面包店,说上两句资溪方言,证明是老乡,便会得到老板的无私帮助;
看中的地段,如果附近有老乡开店,都会另择新址,避免内耗;
帮忙选址、进货、装修,资金有压力时也会伸出援手。有资溪老板表示,开店时差80万元,打了几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在西昌和浙江的资溪朋友寄来的25万块赞助费。
这样几招下来,一夜暴富的故事不断上演,面包帮的人数达到3万人,而资溪,也成功逆袭成面包之乡。
像早期的晋江和资溪这样,区位优势并不显著,工业基础薄弱的小县城,在中国还有很多。
比如号称“湖南小温州”的邵东,地处湘西,人口密度湖南省第一,人均耕地全省最少,与外界仅有一条娄邵铁路相连,高铁时代之前,这条铁路的时速长期维持在45公里/小时,被本地人戏称为一段颇为鸡肋的“盲肠”。
穷困的邵东人离开家乡,去其他地方寻找生意机会。90年代出现大批“担担客”,以肩挑手扛的方式,把一个地方的特产运到另一个地方去卖,赚取差价。后又辗转至东南亚,4万邵东人,互帮互助,早期靠做假货谋生,如今,打火机、箱包、小五金等行业,几乎被邵东垄断。
不靠天时,没有地利,纯靠人和。
偏远小县城里的人,天生就是生意人的苗子。
小县城穷困的现状,反而成了产业最好的催化剂。穷则思变,对这些小县城的人而言,在家等着要饿死,还不如走出去讨生计。他们生于草莽,具有韧性和开拓精神,敢于尝试,放手一搏。
你在工位躺平摸鱼的时候,他们钻山打洞,挖空心思搞钱。
其次,宗族色彩浓厚,是这些小县城的优势。晋江的老城区乃至许多村落,都有相似布局:一座宗祠,一个庙宇,一条青石主干道,两旁是万家灯火。宗族,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坐标,是家族企业得以铺开延续的载体。
丁老板们大多互相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同姓同宗,生于斯长于斯,是堪比血缘关系的牢固纽带。
在这些小县城里,消息口口相传,有人赚了钱,就会有人去效仿,于是一个人带动一个姓,一个姓又带动一个村,一个村又带动一个县,靠着人际间朴素的信任关系,和做梦都想改变现状的强大执行力,就此层层推动,最终形成巨大的产业合力。整个县城,都是爆款的孵化器。
抱团经商,也意味着应对风险的强大韧性。一个庞大的家族一起下海经商,一方有难,其他人都能拉一把,看上去势单力薄,身后都有氏族撑腰。
从做生意的角度看,这已经赢了一大半,但小县城的民间智慧,远不止于此。
要做企业,借贷之类的金融活动是免不了的。出身草莽的小县城,有自己的解法。
比如在闽粤民间,”标会“这一自发的融资渠道已存在许久。晋江鞋老板们为了请明星打广告、扩大生产,动辄千万甚至上亿融资,都来自标会,且无需抵押,全凭人品和信任。
或者在资溪,政府牵头,推出“面包贷”,带着一份个人征信,填个表,同样无需抵押,就能拿到钱,成为不少资溪人的启动资金。
这相当了不起,要知道无数企业抱憾而终,就是因为早期最需要资金的时候融不到钱,银行不敢贷,投资人的钱,有比实业更赚钱的去处。但在小县城,普惠金融的难题,有了最朴素的解法。
诚然,在一部分人眼里,人情社会、基建不完善、资源匮乏、信息相对闭塞的小城镇,并非创业首选。企业普遍家族经营,也是现代经管的大忌。
但对生活在小县城里,别无选择的人们来说,这也许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抓住了,就有希望翻身。
而做生意,很多时候决定成败的,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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