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古诗六首赏读：野菊小于铃，参差似列星

野菊六首：野菊生宜野，得使冷香闲

寒露节气之后，季节进入晚秋，寒露节气往往应对农历九月，其重要广谱的物候，就是菊花。

菊花在中国至少有三千年以上的种植历史。上古的人在征服自然的同时观察和利用自然，秋天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最初是提供人们的粮食，嫩叶和嫩花可食，晒干后的菊花，是干粮的一种，可缓解饥荒。但是在这过程中，发现了菊花巨大的药用价值，明目，利肝，避秽，预防和治疗各种疾病。于是在采集野菊花的同时，人工培植菊花。

周朝，菊花就作为对应季秋的重要物候和花侯，汉朝流行的秋天以菊花酿酒，其实多半采用的是人工培育的菊花，到了晋朝陶渊明时代，可以分明看到，他种植的东篱菊，显然已经是经过改良驯化的田园菊，这种菊花，产量更多，花朵更大，气味清甜芬芳，最适合重阳节酿酒。

而田园菊花也朝着两条路发展，一种就是人工培植的药菊，以野菊花为基础，人为进行引种，提高产量，第二种，就是发展出观赏菊花。比如唐朝的紫菊，就是人工菊花和野菊花杂交培育出的品种。而历代诗词里歌咏的，大多数是人工培植出的田园菊，观赏菊。

正是因为菊花培育相当广泛和成功，相反野菊花，因为细碎，原始，植株矮小，观赏性不强，往往为人忽略。不过，看惯了人工菊花的美，这种原始的野生的菊花，也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野趣体验。让我们看看不多的写野菊花的古诗。

“晚艳出荒篱，冷香著秋水。

忆向山中见，伴蛩石壁里。”中唐 ·王建 《野菊》

实际上这首诗，是写的两种菊花。

一种是田园菊，田园篱笆上的菊花，明艳开在农村看似荒凉的篱落间，一种冷香，对应着农家的池塘。这里写的是农村常见的田园菊，因为是在农村，相对都市繁盛的观赏菊花，那是一种田园风味。

他由眼前的田园菊花，回忆到的却是山中悬崖峭壁上的野菊花，那种菊花更加野意。只有天风秋虫，伴随着野菊花的生长摇曳。

那一种明艳和孤绝，比在田园里的菊花，更加有着冷峭霜寒的冷艳。

“野菊未尝种，秋花何处来。

羞随众草没，故犯早霜开。

寒蝶舞不去，夜蛬吟更哀。

幽人自移席，小摘泛青杯。”北宋 ·司马光《野菊》

野菊花没有人种植，它的花却应着节气开放，它是从何而来呢？

这是野菊花不愿意在秋天随着其他草木淹没在秋风里，故而凌霜开放。

有秋蝶不怕冷，围绕着花丛，飞舞不去，有秋虫伴随着冷露秋风，仿佛在唱着它的凄凉。

而我发现了这本野菊花，主动端着酒杯靠近它，摘下它小小的花朵，放在酒杯里。

我来过，我邂逅你，我爱着你的寂寞和芬芳。

“林峦露骨草无芽，枯柳吟蝉迹见沙。

莫道西风全肃杀，行边无处不黄花。”宋 ·易士达 《途间观野菊》

这应该是真正的野外原始的菊花。因为诗人是在往边关旅行的路途上看到的。

这是边塞的晚秋，北方的山峦落叶较早，山林已经露出了嶙峋的山骨和山石，而气候寒冷，很多草已经开始枯黄，不再有新的叶子。

柳是枯柳，叶子落干净，剩下的地表的黄沙。

但是不要说秋风过处，全然一片萧条，无数小的野菊花，就次第茁生在沙石路边，一直随着道路和视野连向天边。

那么北方边塞多草原，大的林木凋谢的时段，恰恰是草本菊花的春天。这里的野菊花不会高大繁茂，但是探出头的小黄花朵，给了萧条旅途一种养眼的温柔。

“野菊荒苔各铸钱，金黄铜绿两争妍。

天公支与穷诗客，只买清愁不买田。”南宋 ·杨万里《戏笔二首其一》

杨万里是非常喜欢野菊花的，他说，野菊花和陶渊明的菊花，不是同一种。人们总是羡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实际上真正值得赞美的是野菊花。只是很多人，因为陶渊明，而将田园菊，当作了菊花范本。爱菊就当爱着真正的野菊。

野菊花没有田园菊那种丰茂，但是更坚韧，更有生命的活力。

你看看，在秋天的原野溪流边，黄色的野菊花，一丛丛开着圆黄的花朵，仿佛和圆形的青苔一样，各自在铸钱。野菊花铸的是黄金币，青苔铸的是青绿的铜钱，好个天然富贵。

这是老天将这钱送给穷诗人，用来买无边的风月和清愁，而不是用来发家致富的。

这里有调侃，当然更多的是喜欢。

野菊花虽然植株小，但往往花朵细碎密集，单瓣，清圆。唐宋时和唐宋之后的人工菊花，往往培植很多复瓣艳丽的大花朵，在杨万里看来，这些人工的菊花，失去了野菊那种清新向上的天然真趣。

“苦苡生宜野，无心篱落间。

只因甘味少，得使冷香闲。

兰已当门尽，松犹待客还。

萧疏簪数朵，未觉鬓毛斑。”明末清初 ·屈大均《野菊其一 》

野菊花又叫苦薏，这里写作苦苡，之所以这些野菊花没有被人工培植，因为味道实在是清苦。那么可以知道，人们人工选择培育野菊花，也是摒弃了野菊花中一些味道实在清苦的品种。

所以陶渊明的篱边菊，是已经人工培植的优良的田园菊，可酿酒，可做菜肴。

野菊花适合生长在荒野，它也无心生活在篱落间。

正是因为甜味少，所以反而这种特殊的冷苦的香气，没有多少人采摘，而能自在悠闲地开放。

在晚秋兰花凋零，只有松树还傲立的小柴扉，我将小小的野菊花摘几朵插在头上，因为野菊花的动人美，照应了我的心境，我还有知己，还有同类，所以我没有觉得自己老了，因为我拥有了自在。

像野菊花一样自在自由，我的生命，我的时间，我的美，由我定义。

“野菊小于铃，依依傍砌庭。

知时舒晚，为客发幽馨。

洗濯曾经雨，参差似列星。

诗情兼画意，缘此暂留停。”清 ·弘历《野菊》

乾隆皇帝喜欢野菊花，我相信。因为一种极野意，可以调和他的人间的极华贵极喧嚣。

野菊花开花细小，小于饰物铃铛，它就开在院子墙边的石砖缝里。

对应着晚秋节气，它开出了明艳的花朵，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这本野菊花是在雨后快速生长出来的，带着洁净的颜色，而花开小而密集，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错落。

而我看到野菊花，一下子涌起诗情画意，而这种感觉很美很好，而我因此目光和心情，长久逗留。

王宫和紫禁城什么都有，但是只有这样一棵随风落种，生长在朱墙玉阶边的野菊花，才让忙碌的帝王，生出了无限舒缓的心情。因为它野意，自由，天真浪漫。

而这正是他帝王生涯难得的调剂，或者也是他心中一个从来都不能实现的梦想，做一个自在的普通人。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