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村东头的老四合院里,对我影响最深的有两棵树,一棵是院中的石榴,一棵是院外的老槐。
在我幼小时的记忆中,这两棵都充满着神秘。那时候,四合院住着四户人,北房住着兄弟俩,东房住另一户本家,我家住西房。走进门来,满院都姓张,大大小小十余口,虽然出了五服,但却长幼有序,辈份清晰,年龄大的晚辈不直呼年龄小的晚辈的名字,一院人和和睦睦宛如一家。
我家所住的西房,乡间换作西厦。石榴树就在西厦前的窗户下,按祖辈遗传的房契划分,石榴树属于我家,但果实从来不曾独享,属于院里所有住户,也属于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农历八月十五过后,是石榴成熟的时节,树枝上了挂满沉甸甸的石榴,或是高悬于枝梢,或是低挂于枝端,一个个笑开了肚皮,露着水晶一般诱人的果实。石榴树结甜甜的果实,甜在嘴里,美在心里。可以解馋,但却不能多吃。那时候,我尚不知道石榴来自西域,对爷爷的话从不怀疑。爷爷说,石榴来自阴间,吃多了不好。现在想想,这样的说法,大概是因石榴汁水多属阴的缘故吧,抑或是爷爷不让怕吃多坏肚子。彼时,我跟其他人一样,对会写对联、讲故事被别人唤作先生的爷爷充满了崇拜。农闲时节,四合院里远比故事书里写的热闹。晚饭过后,消闲的邻居们一个个走进院里,坐在高大的石榴树下,听爷爷讲《三国》《水浒》的故事,欢乐的笑声和叫好声常常盈满了整个小院。
笑声传出院外,老槐树是能听到的。四合院外的老槐树,一代一代听过这样的故事。四合院东西南均是沟,沟东边曾是古平阳最古老的道观之一老君观,文革被毁后,老君观的道士们后人并没有离去,他们住在老君观下的窑洞里,夜幕降临的时候,沟那边道士的后人们会传来唢呐悠悠扬扬的曲调。四合院的西边还是沟,沟西边的土窑洞里也住着人家,土窑洞的背后是清代赵城县令李寿芝督修的石头坡,这条古官道,慈禧太后出逃时曾走过这里。周易八卦上讲,三面临沟的地方易有瘴气冲撞。按照家乡人的说法,这样的房子需要大槐树的荫避。四合院所在地方村里人叫东头,东头的老井儿多,住的人多,老槐树也多。四合院外的老槐树是最粗的一棵。老槐树在院落东侧靠北的方向,谁也说不清它有多少年轮,经历了怎样的沧桑。老槐树要三四人才能合围,粗粗壮壮的老枝伸向半空,靠上的老枝虽然干枯多年,却风雨不折,一种坚强不屈傲立苍穹的姿态。枯枝下是繁密的枝杈,春来老槐抽新枝,夏到槐荫左右舍。这时节,老槐树蓬蓬勃勃,郁郁葱葱。孩子们在老槐树下过家家,做游戏。大人小孩都对老槐树充满着呵护和敬畏。酷暑难耐的季节,邻居们摇着蒲扇,搬了小凳,或是席地而坐在老槐树下,拉着家常或是听着祖辈人代代相传的故事,小孩子们就围在大人的身边,无忧无虑地享受着来自沟畔凉爽的清风,似懂非懂地听着或是闹着。那时候,我自然想象不到,在中国有移民的后裔的无数村庄里,演绎着多少这样祥和而有动人的场景,一代一代唱着“问我家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的古老民谣。
初知道村子的来历和大槐树移民的故事,也是在老槐树下的四合院里。四合院下的院落有一个奇怪的称谓:纪爷(ya)里。纪爷里住着数户人家,其中一户孩子过生日时,邀请爷爷编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门对南山雄狮盘踞照吉祥”,下联是“西绕汾水银龙飞舞出忠良”。
(未完待续)
作者:张春茂
来源:洪洞县大槐树文化研究中心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