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诗词创作的普及与提高,人们往往认为白描、不用典、大白话、读者容易看得懂是普及,而渊雅的风格和善用典故则属提高一路。其实这样理解并不准确。
白话易懂之作艺术水平未必低下,诗词史上许多大家名家的经典之作,往往正是自然流畅、明白如话、雅俗共赏的。
渊博典雅首先是个文化元素多少的问题,就诗词艺术而言,只有渊博典雅的词藻和典故,未必就是高水平佳作。许多作者为了显示自己有文化,就刻意炫耀学问,堆砌典故,其实那不是真正的高水平,而只是提高了阅读难度,未必就提高了诗词的艺术水平。
其实渊博典雅不只是词藻雅致一些、典故丰富一些,更要有尽可能深厚些的思想情感,尽可能优雅新颖些的审美意趣,尽可能既巧妙又恰当贴切的用典方式。
用典是诗词创作常见的现象,但用典的目的是什么呢?如何用典才好呢?这是创作诗词必须用心忖度的问题。
典故是人类文化共同的财富,是经过历史提纯和定型的文化符号,通常具有“原型”意蕴。有些典故意蕴比较单纯,如“尾生抱柱”不是讲“死心眼儿”的故事,而是对诚信的讴歌,引导人理解“诚信高于生命”的理念。又如巢父和许由洗耳的典故表示对权力和富贵的蔑视。
有些典故的意蕴比较丰富、复杂,作者使用时通常侧重某一方面。比如鲁仲连的故事,李白用之强调卓越的才能、潇洒的风度、淡荡超然的精神境界。李广的故事,辛弃疾屡用之,都是强调英雄失意、怀才不遇之类悲壮情绪。
用典的原理是共识和引导:用具有共识性的意象作比况式叙说,建构阐释的可能。因此知晓度越高的典故,越适合用作共识引导。但知晓度与文化同质性正相关,一国一族一地甚至文化修养程度的差异,都是影响知晓和共识的因素,所以用典必须考虑读者。
典故当然具有修饰功能,能使诗词显得渊雅,但若只追求这个功能,忘记其叙事引导功能,那就是舍本求末、炫耀唬人了。因此诗词用典一要力避生僻,不宜为装饰和炫耀而刻意堆砌;二要尽量用得贴切恰当自然,不能怀着“众人不懂方见我之高深”的心态去故意卖弄,以艰深文浅陋。
七律万家灯火
落花惆怅树萧飕,何幸飞红上白头。
相片动人深记忆,青春辞客旧风流。
元龙百尺诗能续,辽鹤一生云自浮。
杯酒重楼明月又,万家灯火赖穷秋。
萧飕,形容风吹树木的声音。 宋 文天祥 《先两国初忌》诗:“北风吹黄花,落木寒萧飕。” 元 周权 《夏日偕友晚步饮听泉轩》诗:“青松如高人,含风自萧飕。”
元龙百尺,《三国志·魏志·陈登传》:“﹝刘备 曰:‘君( 许汜 )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 元龙 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后借指抒发壮怀的登临处。 宋 陆游 《秋思》诗:“欲舒老眼无高处,安得 元龙 百尺楼。”
辽鹤,辽东鹤:喻久别重归而叹世事变迁,或喻人去世,或指鹤。唐杜甫《卜居》:“归羡辽东鹤,吟同楚执硅。”
指传说中的 辽东 人 丁令威 修道升仙,化鹤归飞之事。 晋 陶潜 《搜神后记》卷一:“ 丁令威 ,本 辽东 人,学道于 灵虚山 。后化鹤归 辽 ,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 丁令威 ,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 隋 卢思道 《神仙篇》:“时见 辽东 鹤,屡听 淮 南鸡。” 宋 欧阳修 《采桑子》词:“归来恰似 辽东 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七律陶翁诗酒
江城十载小生涯,蓬鬓堪惊压岁华。
旧爱西江子陵钓,今行南岭野人家。
茶庵尘梦纱笼碧,明月梵铃秋落花。
大笑诗心已无句,陶翁酒劝菊如霞。
子陵钓,东汉 严子陵 隐居钓鱼处。在 浙江 桐庐县 南 富春山 腰间,有东西两台,各高百余米。东称 严子陵钓台 ,西是 宋 末 谢翱 哭 文天祥 处。 南朝 梁 顾野王 《舆地志》:“ 桐庐县 南,有 严子陵 渔钓处。今山边有石,上平,可坐十人,临水,名为 严陵钓坛 也。” 唐 谭用之 《寄王侍御》诗:“鸟尽弓藏良可哀,谁知归钓 子陵台 。”咏隐士。唐李白《独酌清溪江石上寄权昭夷》:“永愿坐此石,长垂严陵钓。”
纱笼碧,五代 王定保 《唐摭言·起自寒苦》:“ 王播 少孤贫,尝客 扬州 惠昭寺 木兰院 ,随僧斋餐。诸僧厌怠, 播 至,已饭矣。后二纪, 播 自重位出镇是邦,因访旧游,向之题已皆碧纱幕其上。 播 继以二绝句曰:‘……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后以“碧纱笼”为诗以人重的典故。 宋 杨万里 《行部决狱宿新隆寺观邹至完题壁》诗:“若爱殿前苍玉佩,断无身后碧纱笼。”
梵铃,佛寺或佛塔檐角上所悬的铃铎。《红楼梦》第五十回:“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七律望里江城
秋风碧树远晴川,望里江城二十年。
学海半饶心路后,青春一堕酒肠边。
故乡云隔蓬山在,珠水沧流明月圆。
再上龙光倍惆怅,长星欲渡劝归船。
龙光,为江城白水带山上的龙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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