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新建 | 立夏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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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这天，春杪夏初交替之际，我村古老的庙会大戏便徐徐拉开了帷幕。虽有四十年没有亲历过庙会，但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清晰地萦绕脑际。岁月的蹉跎，磨蚀不掉思乡的浓情；年轮的加深，却愈加对古庙会眷恋与向往，仿如眼前。

立夏节气到来的前三天，我村的古庙会便开始热闹起来。肩摩毂击，商贾云集，祭拜、观看的人群络绎不绝。有卖货郎不停地摇摆着手中的不浪鼓发出“咚咚”声；有剃头师傅挑着扁担，一头冒着热气的水桶，另一头上有一条板凳、毛巾、脸盆和一块布招牌等；还有吹糖人师傅，把一块软糖拉丝成管，噙在嘴里，吹动拿捏着手中的糖泥。在精湛的技艺和细心操作下，不一会儿，各种小动物应运而生，百态多姿，惟妙惟俏。卖布匹的、小百货、农具，各种小吃，伴着他们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嬉笑声，庙会上处处洋溢着浓浓的乡情。

那时庙会的主场在南街二大队一个空旷地带，有一间大房子坐落在中间（后来盖成了庙堂）。每年春节过后，信佛行善的老婆婆们便开始在村里张罗着，每家每户开始收取一定的费用，心地淳朴、善良的乡亲们，也非常乐意配合积德行善之事。他们收敛来的财、物，用作买彩纸、小竹竿、铁丝、墨色、香、蜡烛、水果、肉、禽等祭祀用品。

纸楼制作很有讲究，过程也很复杂，要提前准备两个多月呢！正值农忙季节的村民们，忙中偷闲主动安排好自家的时间，按照不同的分工，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他们先把框架绑起来，再用竹竿一个个地捆绑成塔楼状，上面用浆糊把彩纸粘住，绘上各种图案，再粘贴上老艺人精心设计的剪纸等。他们一丝不苟做好每一道工序，虔诚编织着共同的夙愿：祈求上苍恩泽民众，风调雨顺，人人安康，事事顺遂之意念。

当立夏这天到来时，学校放假一天。我挤进人群踮起脚尖，透过人头攒动的缝隙，一副高约三米，宽两米的三层塔形纸楼，坐落在庙宇中间。长短不一的彩带飘扬在各楼层间。纸楼两旁站立着形态各异的神兵天将，有的赤目金甲，虬髯巨口，不怒自威；有的慈眉善目，微笑可掬；有的脸庞稚嫩，天真可爱。据老人们讲，塔楼里供奉的有人类的祖先炎、黄二帝；掌握雷、雨、风、雹的天神；有菩提众生、救人于苦难的观音菩萨和金童玉女等等。他们把各种人物、造型描绘的鲜灵活现，清新别致。塔楼前的供桌上摆放了一个青灰色大香炉，炉前烟雾缭绕。一把把燃烧的佛香似龙爪，又似莲花。供桌上摆有熏猪一头(一个月的小黑猪仔），熏鸡一只，水果、点心等供品。在那个年代，这些供品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而且数量有限。年轻俏丽的小媳妇和花甲古稀的老婆婆，在供桌前磕头祷告虔拜。

立夏交节的时辰每年不尽相同。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阻挡不住乡亲们虔诚的信念。人们会提前把纸楼抬出来，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众星捧月般沿街游览。鞭炮阵阵，鼓声轰鸣。四乡八邻的村民蜂拥而至地赶过来，亲睹这一盛况。那时候农村里的电视很少，文化生活、通讯信息也很有限，有这样一个比过年还热闹的庙会，怎能不一饱眼福呢！

村里的锣鼓队更是一大亮点（每年的春节和庙会才敲打一番），打鼓手是指挥全局快慢节奏的行家，纵观全局，桴鼓相应。鼓是由数块拱形木板粘合成圆形，上下面铺上整块牛皮，拉紧拽展，再用圆头钉钉牢。大鼓的直径一米五左右，四个大汉同时甩开膀子抡起鼓锤敲打，动作娴熟，协调一致。钹、铙、锣等大家伙随鼓而动。小鼓直径约七八十公分，小鼓击打则代表小家伙上场，如：小锣、小钹等。小家伙清脆悦耳，跟随鼓点抑扬顿挫，快慢有序。大锣、大钵、大铙音质浑厚宏亮，气势磅礴。尤其是敲大家伙的钵和铙，二十几个人站成两排，目视对方，振臂高挥，上下飞舞。在大乐器停顿的缝隙，穿插着小乐器清脆的响声。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汗水湿透了衣衫，激动涨红了脸颊，完全沉浸在乐器带来的刺激和欢快里，也把期盼和向往融入其中。

立夏节气的时间，按时、按分、按秒的准时到来。受季节的影响，此时的西南风很少，东、南风居多。抛(在农村不能说烧）纸楼必须具备两个条件：时间分秒不差，风向西南风。在纸楼的最顶端是一面三角形的红旗，可以说是风向标，迎风摆动。随着时间的临近，人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顶端上的小红旗，风向是否改变。此时，鞭炮声停了，锣鼓队停了，躁动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下来，如同春晚里的倒计时一样，屏气凝神，等待那激动人心、神圣一刻的到来。“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说来也怪，每每立夏时辰到来之际，顶端的小红旗必然飘向东北方。明明刚才刮的是东南风，随着时间节点的临近，风向也会慢慢改变为西南风。有年长者瞬间点燃纸楼，祈福禳灾，念念有词，愿苍天保佑黎民百姓，康泰民安，五谷丰稔。火光映红了老乡们质朴、淳厚和喜悦的脸庞。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把美美的祝愿随着升腾的火焰，慢慢地飞向了天际！

立夏庙会，是我珍藏多年的佳酿，甘露香醇，供我品尝。虽发已染霜，腰杆不挺，但家乡庙会的韵味始终在心头萦绕，难以割舍。“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知。岂但岁月暮，重来未(会）有期。”心系桑梓，更念庙会。明年，我一定回去，重温旧时梦！

作者简介

谷新建，济源市作协会员，一个喜欢文字且文蕴肤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