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马戏团》导演陈信源：最重要的是“用作品说话”

学财务管理到跨专业学习电影制作，今年26岁的陈信源，创作过的作品在国内外各大电影节上的入围与获奖次数数不胜数。作为影展常客，从小特立独行的他高中时就萌生了拍电影的想法，本科与硕士期间只是抱着完成作业的想法拍摄的作品，意外地拿下了将近三十余个奖项。在他看来，这也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近日，由万玛才旦监制、刘小黛制片、陈信源导演的短片《黄昏马戏团》提名2023年宁波微电影节最佳实验短片奖、入选第十届重庆青年电影展短片主竞赛等奖项。在相关影展的选片指南上，《黄昏马戏团》曾被形容“这是一部很怪诞的影片”。

陈信源的身上拥有独立导演、编剧、剪辑与摄影等多种身份，“斜杠青年”的他这段时间做起了自媒体博主，与网友们分享新人导演低成本如何拍片、剧组跟组指南以及电影节创投等相关经验。日前，南都记者对话独立导演陈信源，听他讲述自己的电影创作之路与经验分享。陈信源说：“新人导演想要被越来越多人看见并信任，最重要的是用作品说话。作品尽量‘海投’，只要不要钱，能够符合基本要求，就多看多投，其他的就看天命了。”

《黄昏马戏团》海报。

1 影展常客

“没想到越投越多，越入越多”

1997年出生于苏州张家港的青年导演陈信源，从小就特别喜欢出风头，经常会被周围的同学贴上“标新立异”的标签。在陈信源的作品中，《黄昏马戏团》的荒诞、《蓝雨》的压抑、《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的温情......每一部影片题材和内容的不同，都会导致陈信源在影片的视听语言及叙事处理上的截然不同。

陈信源是影展常客。

作为国内外影展常客的他，导演作品曾在金鸡百花电影节、澳门国际电影节、华语青年电影周、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等国内外数十个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中获奖及入围，多次荣获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等奖项。就在对话时，陈信源正好在厦门参加2023年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的颁奖。不过，他向南都记者坦言道，遗憾的是还没有自己创作的一部长片介绍。

《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海报。

读研究生时，他就以原生家庭为创作背景，妈妈为人物原型，用了三天左右的时间拍摄了短片《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据南都记者了解，该短片目前已经拿到2021戛纳世界电影节最佳家庭短片，第11届澳门国际微电影节最佳微电影奖、最佳导演奖等电影节奖项。陈信源告诉南都记者，原本也只是抱着完成作业的心态，正好看到有朋友分享了关于电影节投递的信息就试着报名了，没想到越投越多，越入越多。

《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剧照。

《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讲述一位失去声音的母亲顾秀英，儿子程天枢成为了她生活的全部，但程天枢却越来越叛逆的故事。陈信源告诉南都记者，拍摄的契机缘于当时没有太多的社会的阅历，只听了老师讲拍片子最重要的是尽量还原真实的生活，所以尝试以个人的经历为基础创作了剧本，“没想到会这么吸引和打动人”，陈信源说。

关于片名，陈信源坦言这就是自己想对妈妈说的话。“对于我的家人，我不太会用语言去表达情感，有些爱意很难宣之于口，就试着通过电影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他向南都记者回忆，那时他还特地买了投影仪和妈妈一起看了这部短片。“我能够察觉到妈妈的眼角是有泪花的，但她看完后只和我讲了一些无关电影内容的话。我才发觉原来我的不善言辞是受妈妈影响的。”聊起家人，陈信源笑着说自己能拥有开明的父母很幸运，他们一直以来都很支持他，不论做什么决定，基本上都不会反对他。

回看短片，陈信源说虽然片子确实拍得很粗糙，但也因此受到了很多来自外界的认可。“这部短片在很多电影节或电影展上拿下了不少奖项后，让我认识到了很多电影圈的朋友，也让我能够有机会拍摄《黄昏马戏团》。”

《黄昏马戏团》剧照。

提起《黄昏马戏团》，陈信源介绍道，短片改编自阮夕清同名小说，讲述了一位小丑扮相的民间艺人带着动物演员们来到江南街头进行演出，两个小混混提出的非分要求让一切走向荒诞的故事。他与南都记者分享道，《黄昏马戏团》制片人刘小黛当时是某电影节的评审，在看完《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后，对陈信源印象深刻。过了一段时间后，刘小黛有了想让陈信源把原著小说改编拍摄成电影的想法。刚好当时陈信源正处在迷茫期阶段，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刘小黛的邀请。“她（刘小黛）能给我这个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我。”陈信源笑着说。

陈信源在《黄昏马戏团》片场。

在他看来，可能刘小黛是打心底喜欢《我可不可以不是你的全部》，这次的合作彼此之间都很愉快，“这部片在制作流程上没有遇到过特别大的障碍，拍得也非常顺利。”此次《黄昏马戏团》能够拿下相关奖项，受到业内专业人士的认可，也给陈信源增加了不少信心。

“原著小说文学性很强，最初的剧本非常长，我就把小说里最具冲突性的情节给提炼出来将其影视化。”他介绍道，作为该片监制的万玛才旦当时在拍摄《雪豹》，他们之间只能保持线上沟通。“可能万玛老师有‘大师光环’，他对我说过的话都很有启发性。他会给你一些剧情、构图和后期制作上的意见，但不会干预我的想法，更多是让我独立思考，找准影片的核心内容。”

《黄昏马戏团》

据南都记者了解，该短片目前已经提名2023年宁波微电影节最佳实验短片奖、入选第十届重庆青年电影展短片主竞赛等奖项。

2 电影启蒙

“就是想与众不同，

不愿意随波逐流”

“就是想与众不同，不愿意随波逐流”，陈信源说，高考倒计时100天时，其他同学都在复习做卷子，他却在家里拿着没有设置任何参数的相机，记录起认为在学校和班级里特别有意思的画面。他告诉南都记者，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在拍，到后来有三四个同学也和他一起记录下了这些有趣的画面。

《我们》。

高考结束后，他将镜头里记录下的点点滴滴整理成文字，出版了书籍《我们》，作为学长的作家卢思浩还给这本书写了序言。据他回忆，当时这本书在当地“小火了一把”。为了能更好地宣传这本书，他还在妈妈的引荐下去了朋友的家里学习剪辑，想将当时拍摄下来的素材剪辑成这本书的宣传片。这段经历让陈信源开始萌生“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拍电影”的想法。

陈信源并不是科班出身，高考后他考上南京邮电大学，选择了并不感兴趣的财务管理专业。他分享道，自己曾在大一时就与几位同学创办了一家媒体工作室，开始自学拍摄宣传片，写剧本和拍微电影。“虽然现在看来那段时间拍的东西和内容都挺差的，但那段经历至关重要。”陈信源说，这在不同程度上令他积攒了大量关于影视创作的知识与经验，也让他在考研究生时能有勇气跨专业报考香港浸会大学的电影专业。

本科实习期间，陈信源去了北京一档综艺节目做起了实习导演。第一次跟组的他，很幸运地遇到了特别温暖的导演组。令他记忆深刻的是，导演组曾在拍摄期间给他过起了生日，他直言“那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还有开导演会时，有时候我会讲上一到两个小时，他们都在很认真地听，不会打断我。我是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很尊重我这个新人，那段时光也给了我很大的自信，让我更加坚定了我在导演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陈信源在香港拍摄。

2019年，陈信源考上香港浸会大学的研究生，如愿就读电影学专业。他回忆，在刚进学校那会正好遇到知名导演庄文强回校交流。他当时问庄文强，“你觉得让你支撑到现在一直做导演的理由是什么？”，庄文强给了他两个字：“好玩”。陈信源说，当时并不太懂也不理解庄文强所说的“导演是片场最孤独的人”这句话，直至今天，陈信源越发能理解庄文强所说的“导演的孤独”了。

《蓝雨》海报。

研究生毕业作品陈信源创作了短片《蓝雨》，这部短片入围了第三届亚洲国家青年电影节、2022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金鸡海峡两岸暨港澳青年短片季等十余个电影节，该片讲述名叫方蓝雨的女孩在校园里发生的悲剧故事。

《蓝雨》拍摄现场。

陈信源坦言，拍《蓝雨》就是想证明自己也是能够拍出一部院线标准的影片的，也圆了想拍校园题材片的梦。“这是一次一波三折的拍摄”，陈信源说，短片的拍摄场地特意选择在他的高中，不仅是第一次指导将近600人（包括群演）的团队，还要协调占比80%以上的群戏，经历素材丢失、摄影师被隔离......他笑称“拍摄完这部影片后，任何大场面我都没再怕过”。

3 获奖秘笈

“观察真实的生活，

作品要尽量海投”

作为一名青年独立导演，创作的片子不多但却获奖无数，让人好奇他的灵感来源。陈信源说自己是一个特别不喜欢模仿的人，喜欢自己的作品有个性化的表达，有自己的色彩。“我主要还是受学校教育的影响，再来是一定要取材于自己的真实生活。这些素材不一定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可以是自己的朋友、认识的人，或是看到的一些真实事件。”

陈信源担任摄影指导。

陈信源喜欢坐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寻找灵感。看路人时，会去想象这个人刚刚干了什么，打算去做些什么。“说到底，拍片就是讲一些人的故事，讲这些人生不生动、真不真实，这都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陈信源说，通过观察后激发出的灵感会做备忘录存着，每当写剧本时就会直接引用或间接地给予自己一些创意的灵感。

翻看陈信源的社交媒体平台，他分享最多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关于电影节创投及新人导演经验分享。他认为，新人导演想要被越来越多人看见并信任，最重要的是“用作品说话”。“关键还是片子本身的质量，这样你和作品都会打开知名度，自然而然电影节就会主动来邀请你。作品尽量‘海投’，在我看来只要不要钱，能够符合基本要求，就多看多投，其他的就看天命了。”

提起新人导演如何拍摄，在陈信源看来，在写剧本的阶段时就一定要考虑好预算的问题，要把可落地性当成非常重要的一个考虑因素。当预算不足时，可以把更多的预算放在演员和场景美术身上。“如果你有自信，甚至可以直接拿手机或微单拍摄，能剩下的预算可能就过万了。我一直觉得如果想做一个一流的导演，那起码自己要是一个二流的摄影、灯光和剪辑。”

“有人说做导演、做艺术不能太妥协，但如果你真的想做艺术，在这个行业里是必须要学会妥协的。静下心来，多花时间和心思创作一部自己的作品。不用一定是大制作，好好打磨剧本。用手机拍，花1000块的预算、拉上亲朋好友的帮忙，自己一个人也是能够完成的。”陈信源说。

4 关于梦想

“希望能创作出票房很高的电影，

可以去高校当授课老师”

提及当下青年导演的现状，陈信源说身边的导演朋友大多数都很迷茫，很多人都曾想过转行。他分享道，“主要还是机会太少，很难被看见。感觉这份工作的赚钱能力也在下降，很多青年导演都是个体户，可能连最基本的社保都没有。”

工作后的他发现，如果剧组里新人导演与制片人的关系不太和睦的话，会很容易影响整体的工作进度。工作人员见到这种情况后，工作也会变得懈怠，就会导致影片的创作质量直线下降。他与南都记者回忆道，之前他曾帮一位老师拍长片，因为出品方对新人导演有成见，直接导致主演也瞧不上导演，甚至在拍摄现场直接罢工。“反正当时整个剧组的氛围挺糟糕的，大家也都开始质疑起导演的能力。剧组的工作直接陷入了恶性循环，当时很混乱，所以我就逃跑了。”陈信源笑着说。

目前陈信源正在和音乐制作人胡梦周进行合作，策划了一部综艺纪录片，去到了国内不同地区拍摄自然风景。他还透露刚刚完成了一部短片的剧本，直言“虽然还没有拍，但这是我目前写过的剧本中最喜欢的”。

在陈信源的社交媒体平台个人简介里，他写道“梦想是有一天在清华授课”。关于梦想，他笑着与南都记者说，“希望自己能够创作出一部票房很高的院线电影，和可以去高校当授课老师。”这段时间陈信源也在运营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他接触到了很多想要进入影视行业的“小白”。“我发现他们其实都挺缺乏影视相关的专业和实践知识，所以我也特别希望能够教会他们怎么去拍电影，如何才能拿下相关的电影节奖项的经验。”

对话最后，南都记者让陈信源给十年后的自己分享一些话，他说：“十年后的陈信源，你好，你还在拍电影吗？如果不在了，我想你一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放弃你热爱的东西，如果还有一点点机会，希望你回头看看，看看自己的初心。如果你已经票房十亿了（虽然概率很小），但我知道你还是不会满足，记得放慢脚步，多关心家人，注意身体。无论如何，请你记住，二十六岁的你，很期待三十六岁的你，别让他失望。”

采写：南都记者 林经武 实习生 郑昕晅

图片：受访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