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岭战斗有多惨烈？10多位团级干部阵亡，3个团能战斗的只剩600

1949年8月25日拂晓，解放军19兵团4军11师师长郭炳坤紧张地看着怀表，时针指向3时50分，再有一个多小时，部队就要对马家军占据的沈家岭（兰州城西南6公里）发动总攻了。

他刚把怀表塞入口袋，阵地上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眼，大声问副师长刘懋功：“谁在打枪？”

刘懋功一脸茫然：“师长，我……不知道。”

这时候，参谋长张涛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报告说：“师长，枪声来自西侧32团的阵地。”听了这话，郭炳坤大惊。他在想，明明是31团担任主攻，32团却开火了，还提前一个小时，这是怎么回事？

青海军阀马步芳的部队被称为“马家军”，这支部队在国军序列中虽然装备是二流的，但是战斗力却并不差。主要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马家军上阵多有父子兵，兄弟兵，相同的宗族，导致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愚昧、野蛮、凶残。

我军跟远在西北的马家军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却有血海深仇，1936年冬到第二年春天，2万多人的西路军就是在他们的进攻下几乎全军覆没，被俘的战士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屠杀，军长孙玉清被他们砍头示众。

马家军的暴行激起了我军将士的强烈义愤，他们发誓要向马家军讨还血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1949年7月，彭总指挥的第一野战军取得了扶眉战役的胜利，24日，对马家军的复仇之战拉开帷幕。

7月28日，我军在固关横扫马步芳的精锐骑兵14旅，西进的门户被打开，马家军的老巢兰州出现在眼前。

一段时间来，经过我军的持续打击，胡宗南集团已经士气大落，马家军成为西北地区蒋介石的唯一希望。他开始笼络马步芳，要他反攻西安，成为大西北屏障，到时候就让他做“西北主席”。

马步芳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其子马继援更是嚣张无比：“什么守住西北，我等还要杀出潼关，和共产党一决雌雄呢！”

其实，马步芳并不是忠于蒋介石，他只想保住自己对西北的统治。为了守住自己的独立王国，他将主力部署在西北的门户兰州。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兰州地势险要。它北临黄河，东、南、西三面环山，唯一的陆地通道，是1906年修建的钢架桥。

得知马步芳的战略意图，彭德怀兴奋不已，他最担心的是马匪分兵抵抗。那样打的时候虽省力，但是被打残之后他们四散奔逃，西北又地域辽阔，这样没有三年五年不能肃清。

现在敌人竟然将主力全部放在兰州，虽然难打一些，但是可以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高兴的不只是彭总，一野的将士也非常乐观，觉得马家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再说，马家军最令人恐怖的是骑兵，如今进城之后，骑兵无法展开，等于是虎落平阳，就等着挨揍了。

一交上战才知道，马家军的战斗力被严重低估了。8月20日，第2、第19兵团的四个军已经从三面围住兰州，彭总先以9个团的兵力，对兰州外围的窦家山、十里山、古城岭发动了进攻，排除障碍，进行热身。

指战员们都很乐观，觉得夺取几个山头胜券在握。可是9个团的解放军在将近10个小时里，投入8000兵力，向马家军阵地发动了9轮冲锋，付出了2500多人的伤亡，竟然一无所获。

彭德怀在野司里急得直跺脚：“杨得志和许光达怎么搞的，9个团打了一夜，连个小据点也没能拿下，还丢了我那么多兵！”

随后他转头对参谋长阎揆要说：“通知杨许，先把部队撤下来。”

首战得胜，马继援高兴得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得意地对部下说：“瞧瞧，彭德怀的手下徒有虚名！我要让兰州成为榆林第二，让彭德怀在这里哭！”

这次挫折让一野的将领清醒了许多，马家军虽然没有了马，但有地利优势，他们打仗不怕死，还真难对付。在进行了认真的总结后，彭德怀再次下达总攻令，将攻占沈家岭作为首要任务。

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王世泰的第四军。

第四军组建于1949年2月，是一支年轻的部队，前身是西野2纵，由地方部队转化为主力纵队。

沈家岭，位于兰州城西南6公里的地方，这座山岭下大上小，很像一个正立的葫芦，敌人的兵力就部署在细小的葫芦顶上。岭顶长度约400米，西接狗牙山，东邻皋兰山，东、西、南三面是十多米高的峭壁。

峭壁之上，修建有十多个明碉，还开凿有40多个暗堡，明碉暗堡之间，有深度达五米的环形堑壕相接。即使有炮火覆盖，敌人也能来回策应，相互增援，运送武器弹药。堑壕的外围，还架设了铁丝网，埋设有地雷。

而我军可以进攻的通道，宽度不到百米，东西两侧是深谷。可以想象，沈家岭是一块硬骨头，攻打它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

虽然如此，又不能不打。因为它距离兰州城和黄河铁桥最近，位于皋兰山防线的侧后位置，有“兰州锁钥”之称。一旦拿下它，敌人的整个防御体系就被撕开，敌人的唯一退路黄河铁桥也被堵上。

沈家岭阵地与守兰之敌的命运连在一起，阵地在，则马匪无忧，阵地丢，则马匪完蛋。也正因如此，马步芳把自己的精锐主力190师放在这里。我军则以3个师的兵力投入到了沈家岭、狗牙山。

主攻沈家岭的，是郭炳坤的11师。

郭炳坤是陕西省人，1914年出生的他，算是政委专业户。从1934年开始，到1947年，他当了13年的政委。这十多年，郭炳坤当过团政委、旅政委、警备区政委、军分区政委。

若凭此以为，郭炳坤只会做思想政治工作，那就错了。1949年1月，郭炳坤担任第一野战军第4军第11师师长等职。他独当一面，指挥部队数次将来犯的国民党军队打得满地找牙，曾经在二轱辘一战，创下了两小时全歼敌人一个骑兵团的记录。

其后在澄(城)合(阳)、荔北、陕中、扶眉战役中，所部不是担任阻击，就是主攻，唱的都是重头戏，每战都有不俗表现，受到中共中央西北局和彭德怀司令员的表扬。

好钢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刻，彭总自然要把硬骨头交给郭炳坤。21日晚，郭炳坤下令11师31团担任主攻任务，将之前伤亡损失大的32团换下。

31团的团长王学礼，也是一员悍将，他是陕西神木人，比郭炳坤小了2岁，但是他17岁就参加革命，跟郭炳坤同年入党。

一直到1949年8月，王学礼还是个团长。不过在此之前，上级就准备让他当副师长。然而由于王学礼是攻坚大王，因此上级仍让他留任团长，等兰州战役结束后再到任。

31团王学礼团长接受任务后，立即作出部署：2营作为团的突击队，负责从沈家岭正面突破，攻占主峰。1营在2营左翼，从敌人的侧翼攻击，担任助攻。3营作为团的2梯队，在1、2营突破敌人一道战壕之后，向敌人的纵深阵地发动进攻。

接到任务，2营营长霍奎中、教导员田有胜做了简短动员，将部队在当晚12时推进到沈家岭南尖角地北侧，距离敌阵地前沿只有200米的高地。

为了减少伤亡，他们在那里开始挖掘工事，打算挖出一个跟敌人相对立的阵地群，然后进入阵地。

24日傍晚开饭前，王学礼接到通知，总攻时间定在25日拂晓5时。

全团战士都知道，第二天必然有一场血战，伤亡难以避免，或许这顿饭就是最后的晚餐，很多在一起吃饭的战士，第二天就不一定再见到。

在这一个漫长的夜晚，谁都没有安然入睡。

8月25日拂晓，团长王学礼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当时是三点五十分。仿佛心有灵犀，郭炳坤师长也掏出了怀表。就在他刚要把怀表放入口袋的时候，激烈的枪声响起。

得知是32团首先开枪，他感到十分震惊，第一反应是团长肯定是犯浑了。他当机立断，首先给炮兵营长打电话，对敌人阵地进行炮火覆盖。

就在这时，王学礼的电话打过来了：“师长，怎么回事？”

郭炳坤想都没想说道：“总攻提前了！”

原来，是32团在左侧向沟顶运动时被马家军的哨兵发现，双方爆发了激战。这让整个作战计划改变，也不可避免地对战局产生了影响，让敌人多了一些准备时间，为我军进攻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伤亡自然也有所增加。

在我们的炮兵进行延伸射击之后，团长王学礼高举起马刀：“同志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冲啊！”随后，王学礼跳出战壕，冲在最前。2营营长霍奎中一见，也端着枪紧跟上去……

在一片呐喊声中，战士们冲上了阵地。马家军匪兵一看开枪来不及了，就挥舞着大刀，向战士们砍来。

虽然马家军离开了马，但他们刀法娴熟，肉搏起来并不落下风。不过因为我军冲锋时间提前，反而让马匪猝不及防，不在状态。双方厮杀在一起，很快便血流成河。

有“钢铁战士”之称的6连突击排长王立功，“孤胆英雄”5连1排排长曹天和最为抢眼。他们早就知道马家军的肉搏功夫厉害，提前在步枪前面加了一根30厘米长的铁棍，然后把锋利的刺刀安在上面，杀得马匪人仰马翻。

就这样，二位排长带着战士们，连夺两个阵地，杀入马家军的第二道防线。他们身后，是横七竖八的马家军尸体。

又冲了五十米之后，王立功负伤了，他耳朵、左腿、右臂、腹部多处负伤。战友们将他背到一边的山洞时，他已经成了血人，血肉模糊。

当然，马家军拥有轻重机枪，可不是来比赛拼刺刀的，对付他们最有力的武器还得是手榴弹。

2营尖刀5连的战士，并没有准备加长刺刀，他们每个人携带9枚手榴弹。遇到敌人机枪突突的时候，他们就齐声高呼，扔出一排手榴弹，炸得机枪手哭爹喊娘，血肉横飞。

马家军虽属亡命之徒，但我军战士视死如归，敌军阵地接连丢失。然而马家军不甘心失败，组织起以整营、整团的兵力反击。他们全都脱下上衣，光着膀子，要么手持马刀，要么端起机枪，同时声嘶力竭地吼叫道：“天门开啊，天门开，老子死了是升天！”随后便潮水一般冲了上来，与我军2营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

2营在副营长杨福荣的带领下，从容迎战，将马家军打得落花流水，攻入了敌人的第三道堑壕。敌指挥官一见，立即调整炮头，开始围攻担任主攻任务的2营。

王学礼发现后，大声向师部呼叫：“师长，2营告急，炮火支援，狠狠打！”我军的炮火随即开始覆盖，敌人被打得抬不起头。

4连、1连、3连趁机冲了上去，占领了第四道堑壕。

就这时，山峰西侧一个地堡内的机枪突然开火，冲锋中的战士一个个中弹，像韭菜一样倒下。连长李应般一见，咬着牙说对战士郝大保道：“奶奶的，干掉它！”

连着上了两个战士爆破都未成功，没有走到便中枪倒下。

这时，李连长一个箭步冲上去，从牺牲的同志手中拿过炸药包向敌堡冲去。在距敌堡几米远的时候，他被子弹射中，腰部和腿部都受了伤。

李连长大喊一声“老子跟你拼了！”说完，他趴在地上滚向敌人的地堡，用身体堵住冒着火舌的枪眼。2连的战士们一见，齐声怒吼着冲了上去，把红旗插上了敌人主峰阵地。战士们进入敌堡，将敌人的电台、电话机和机枪缴获。

任务完成了，战士们却没有一个人欢呼，此时的全团伤亡极大，只有270多人还能战斗。多数战友不是牺牲就是受伤，营长霍奎忠、副教导员马时友也身负重伤。

马家军指挥官也看出端倪，挥着马刀发起冲锋，对士兵喊道：“弟兄们，共军没有几个人了，冲上去！”在督战队的威逼下，漫山遍野的马家军涌了上去，形势万分危急。如果这样，要不了半小时，阵地就会得而复失。

就在敌军即将攻上山头之时，他们的背后响起喊杀声，原来是我11师30团，在团长武志升、副团长李友益带领下，从20里之外赶到了。马家军一见阵型大乱，他们凶残不假，但是面对比他们还要玩命的解放军战士，他们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失去了斗志。

站在地堡上的王学礼，从望远镜中看到友军到了，当即欢呼起来：“来得好，来得及时！”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在他身边爆炸。一声巨响之后，王学礼倒在了血泊中。

王学礼的牺牲激怒了战士们，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杀得马家军心惊胆寒，瑟瑟发抖，抱头鼠窜。下午7时，马家军放弃了抵抗，阵地上枪声停止。

沈家岭战斗，以我军胜利告终，“兰州锁钥”沈家岭被拿下，兰州城内马家军的退路被堵死，同时打退敌人80次进攻，歼敌3800多人。

可是，26日1时，11师奉命在沈家岭北坡集结的时候，大家却没有发出胜利的欢呼，现场哭声一片。

原来兵强马壮的11师，有战斗力者剩下了500来人；其中33团300余人，31团120人，32团只剩下不到百人。539人英勇牺牲，包括30团政委李锡贵、31团团长王学礼、32团副团长马克忠等13名团级干部。

此情此景，让久经沙场的首长们也控制不住情绪。师长郭炳坤、政委高维嵩、副师长刘懋功，参谋长张涛，缓缓脱下军帽，向牺牲的战友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