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那个叫盘克的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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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石颢，1962年生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宁县九届政协委员，现供职于宁县外宣办。著有报告文学集《山乡的风》、《北豳春韵》、《穿越》三部；散文集《心旅》、《豳风吹过的地方》等。

一个人面对一条塬，恰似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面对一条河。尽管住在河边，日日见着这河，要真正了解它，几乎不可能。它悠久的历史，跟这孩子的年龄构不成平等的对话；它惊人的体量，跟这孩子躯体形不成合理的对望。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这孩子经历一番残酷磨练之后，在一个极度安静，又极为孤独的境遇中，开始对它重新打量，重新猜测，重新感悟，重新发现。对塬上太多的美好，我是经过一番打量，并感悟之后发现的。

那年冬九寒天，我头次去盘克塬。茫茫塬野上，残雪点点，北风悠悠，果树下的塬土裸露。我在塬北一个村的一庄户人家小住几天。那时，我还不晓得，偏安于宁县东隅的盘克塬，和陕北的黄陵县只隔了条大蜈蚣似的苍莽子午岭，乃至后来，我总有盘克塬不过陕北一弹丸之地而矣的感觉。每每琢磨这莫名其妙的感觉，顿觉神奇。果然，偶见史料上有盘客塬属陕西辖地的记载。

我再去盘克塬，在三年前，依旧的冬九寒天。多处来的作家在盘克塬采风。很多搭伙伙者，单走某一处，习惯于之前做颇多案头查访，而我喜悦做一块干涩涩的海绵，等着吸纳最上心的物事。现在，我依旧记得许多细节。车刚上塬，窗外的盘克塬，就赤裸了冬日颇富个性的景致，脾气暴躁的黑垆土，融合了脾性柔和的腐殖土的塬地，是公刘开垦伊始时的那种稀缺的干净。石盘公路两边塬地上，光秃着枝干的苹果树默立，仿佛在迎接客人的莅临。我晓得，那是塬上万亩市级苹果出口质量安全示范生产区里的苹果林。没颠沛流离之苦的苹果树们，在塬人喜爱暖暖的冬日里，尽脱一身累累红果和浓浓密密的叶子，裸了光净干枝，让从它们身边过往的人多获阳光的温暖，并摆副“冬日不冷，果实不生，夏日不热，果实不长”的顺其自然的样子，在厚土之上像塬人般撵太阳的暖，蓄积翌年回馈厚土的锐。我在车里恨不长个鹤脖子，总也看不够，且心中有诗喷涌：塬的美，果知道。

明明净净的塬的鲜阳里，苹果树们都在呼呼酣睡。冬阳温暖着它们养精蓄锐的枝干，那静里犹似回荡着曾经的金戈铁马之音。盘克塬人王解放瞅过我一眼，说：盘克塬苹果，美国佬吃了，都两眼放亮着OK！他的老家所在村，属塬上的一个坳心村。他说，这两年他只吃老家塬上的苹果。那一次，我和他成了关系只厚不薄的朋友。

王解放老家村的乡亲，今个儿尚把《诗经·公刘》“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的句子，配了“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联，延了毛笔字耍得呱呱叫的人书成中堂，请了裱糊匠裱糊个典雅大气挂在客厅中堂。见我细细端详他家客厅的书条，家里戴老花镜的老掌柜就说，这公刘和他的族人，是我们盘克塬最早先民！他一这点拨，我的思绪忽地穿越到盘克塬的远古。历史和人文最使一个地方厚实与凝重，盘克塬倐地于我眼里深邃的望不着底儿了。塬上一古庙门前，枯黄的玉米秆纵横一地，一片暖阳恰巧打在一块儿露出地面的瓦当上，上面的“千秋万岁”的流云纹精致可辨，那可是在地下美丽了几千岁的“桃花源”啊！当日黄昏，在县城先周公刘农具物馆里，所有的人都惊讶于农具文物的丰富厚重！纵贯六千岁的庙咀坪邠国京都城遗址，正合了先周八卦的文脉。我把从庙咀坪出土的一样文物揣在心里，那是鬲啊！素面朝天的鬲，三个饱胀乳袋如魏、蜀、吴的三国鼎立，下响噼噼叭叭柴禾燃烧声，乳袋里煮着籽粒黄金饱满的玉米棒子，或煮着馨香满窑洋溢的野苹果。后来在岐山，在长武、在泾川、在麟游、在镇原、在正宁、在庆城，我一次复一次端详这样的鬲，把它和义渠国联系着反复品咂体味，方懂得了盘克塬是华夏最早的农业文明诞生地之一，也是农耕文明于游牧文明最早的融合之地。我不禁感慨：塬是华夏农耕文化肇始的远源，是长庄稼与果木，以及牲口的缺不得的要素！

再一次去盘克塬因了张晓荣。他那时刚从良平乡党委书记任上调任盘克镇党委书记时间不长。我认识他没几年，对他的印象倒深刻得很。他较之我许多常常谋面，又受人敬仰的人，尤令我敬仰。

人生的成功不在于别人走你也走，而是在于别人停下你仍然在走。张晓荣被坊间许多百姓誉为“能干书记”！他岁在英年，略略黝黑的脸上，呈现着沉稳坚毅的气色。在和他的多次交谈中，我一次上一层楼地确切地感觉到，他是在企求能在一种大美的理想里，把自个儿正真地丰卓起来，以抵达人生梦想的那类高普通人一个层次的人。他总以拓新和激进为出发点，把与时共进定为躬行的圭臬，拓新不已，奋进不懈。拓新和奋于他而言，是图得人生像塬的厚重，似穹的高渺，不被过往时光轻描谈写地诉说，让既往和未来都厚重地存在，肩上和心里都感觉得到其厚重。尽管有重压，有阵痛，而拓新和奋进用今日的有为衔接了昨日和明日的有为，成为他人生征程上的可歌的丰碑。

他在良平乡党委书记任上只三年，却在这一晃而走的时光晴空里凃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全省半农半牧区普及的乃他探索并肇始的产业晋级，羊农快富的两个“30+1”养羊模式，便是这浓墨重彩一笔的无言的明证。

“30+1”组合，乃一新型养羊模式。即农户养30只基础母羊，加1只种公羊。农户可选养一组，可选养几组;一个村有30个“30+1”组合的养羊户加一个养殖大户。“‘30+1’是经过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等高等科研院校多位专家估算经济效益最佳的集合啊！”晓荣曾底气满满地跟我说：“上世纪90年代，良平一些农户靠养羊发过财。但传统养羊摊本大、赚钱少，农户觉得饲养搁不来。为大力扶持农户靠养羊过上想要过的光景，推动养羊方式换代，他动员致富能人办了肉羊种羊扩繁场，并由乡养羊协会与扩繁场签订‘投母还羔，滚动发展’饲养协议，建立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连贯机制。扩繁场按‘30+1’组合投羊给农户饲养，并照市场价回收，滚动发展，形成‘投母还羔’的良性循环体系。”

不言远的，单说近的。这5年，晓荣的这两个“30+1”模式，至少让宁县、正宁、西峰的近万户羊农抹掉了贫困户帽子，过上了手里宽展的滋润日子。这许多媒体都报道了，我无需赘言。

盘克镇前渠村村民马宁源等人八年前，凭籍在村子周边林场打工时学来的侍弄苗木技术，组建专业合作社，规模开发苗木产业。在“一亩苗，一座楼”效益诱惑下，短短几年过来，盘克镇苗木产业成了大气候，成了山村农民致富的朝阳产业。苗木供大于求，品种单一之类的弊端随之而来，严重阻碍着苗木产业助农致富的脚步。晓荣初到盘克，对这甚为焦虑。他一番实地调研后，提出的苗木产业与宜林荒山造林有机结合，加快生态文明建设的恳切建议，得到了县市党委、政府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县政府出台了《关于推行宜林荒山地高密度定植苗木工作的实施方案》，庆阳市政府出台了《关于充分利用宜林荒山培育林木种苗产业加快绿化步伐的意见》等政策性文件。这无疑为苗林结合培育产业的健康持续发展夯了基，铺了路。而他的这一超前主动作为，为庆阳市实现“再造一个子午岭”添上了精彩的一笔。

那年灯节后的翌日，淅沥小雨时骤时歇。我到盘克镇找晓荣，他在主持党委班子会研究落实4条万亩果带管护和10处绿色有机苹果核心示范园建设的促进会。晓荣说，苹果是盘克的头号主打富民产业，塬面上的农户家家种苹果，只有零星地种粮，镇上思路是动员农民对零星地插空补齐，实现绿色有机苹果的整塬覆盖。

早春的盘克塬，空气里洋溢着塬土睡醒时裹卷着腥味的气息。晓荣已忙得不可开交了，几乎无暇接待我的访问。我跟他跑村跑农户。每日回来几乎都是黑地半夜，天上的星星又密又亮净。在跑的那几日里，我每天目睹镇村干部的忙绿。农人们在早春日里最是安逸，围着火炉子喝茶嗑葵花闲聊海侃。但晓荣和干部们已忙上开春的事儿了。他们边动员农人们留出开春种苹果树的地，边领上县上、镇上树立的“务果状元”们，给果树挂果的果农传授侍弄绿色有机苹果的经，提升盘克嘉禾兴富士苹果的品质。货比货，卖不过。盘克嘉禾兴富士苹果在全国有名，吃过的人没不夸它“真的好吃”，但与烟台漂洋过海的苹果的比，稍逊风味，倘不后发奋追，品质原地踏步，果农们还是赚不来梦想的钱。晓荣早把这思谋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他和镇村干部领上果专家、果能人不失时机地向果农们讲授绿色品牌苹果的美好市场前景，普及绿色品牌苹果的标准化生产技术。从那时起，绿色品牌苹果似乎成了我与盘克难断的前缘，后来每每与晓荣通话，总要先问问苹果发展状况。

这是三年前的事儿了，盘克塬苹果还没迎来它的“花好月圆”。苹果花开时节，晓荣都打电话催我：快来看苹果花，快来看苹果花，漫塬遍野啊。我遐想万端，但总不能成行。晓荣的声音一年比一年热切，似乎苹果花儿一年比一年的烂漫。

苹果，乃尘世上最素朴的水果之一。它似乎非常符合塬上淳朴厚道之民风。有资料说，苹果在盘克塬上最早是种叫“柰”的水果，梵音叫“频婆”。我便疑心“苹果”是“频婆”的谐音。苹果在泱泱华夏拥两千多岁栽培历史。相传邠国人所吃的“紫柰”，便是产自于塬上的野生苹果。而富士苹果是日本在75年前以中国国光苹果为母本，元帅苹果为父本杂交，历时20多年培育的。48年前，它才被正式命名为富士苹果，被中国官方引回中国。富士苹果，海归的中国苹果啊！据塬上果农说，盘克塬种富士苹果始于35年前。我想说的是，而今盘克塬正处盛世的苹果产业，其实也是宁县古老农业文化延绵不绝的一个见证。我还在相关资料上查得，苹果特别适宜纬度32至43度的暖温带。果真，盘克塬幸处这黄金板块上。再掺上盘克塬包括晓荣主导的专业合作社、家庭农场、百户规模户示范引擎，镇上提供全产业链所需服务的拉动，盘克苹果在2014年被国家认定为“国家绿色食品A级产品”。当今之时，盘克苹果入都市，享誉长城内外，名播大江南北，真正迎来了它的辉煌盛世。这是大自然对盘克塬的厚爱。在地球一个圆满的弧线上，一年一度的盘克苹果树花开花落，真个令人遐想不绝。

和晓荣聊起盘克苹果产业的持续发展，他胸有成竹地言道：“看优势，盘克有着很多的比较优势，也面临着诸多的利好机遇。国际市场上苹果生产正在由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加上国内市场需求不断增长，为盘克发展苹果产业提供了广阔的空间。盘克塬气候温和、光照充足、雨量充沛、有效积温高、昼夜温差大，是最适宜苹果生产的。盘克苹果被国家认定为“国家绿色食品A级产品”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聊到盘克的苹果品质时，他目光闪亮，说：“好多专家鉴定过盘克苹果后断言，从果品品质上来讲，盘克塬苹果属于一流。优越的地理环境，良好的自然资源，以及清新干燥的空气条件，决定了盘克塬苹果的内外品质均达了最优级，果品质量指标优于国家鲜苹果GB10651-2008标准。而且，苹果在水果中有着广泛的消费人群。盘克苹果的包装、品牌都趋于规范和统一，与之前品牌多而杂的情况相比，正在形成统一的品牌，在市场竞争上形成了一个‘拳头’，盘克苹果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在逐年增强。”

“苹果产业是一个融经济效益、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于一体的特色产业。但目前盘克苹果产业的发展与烟台相比还存在许多的不足。”晓荣说，“在众多的不足之中，首先就是农民认识不到位的问题。目前，盘客苹果仍然以一家一户模式为主导，这种分散的小规模经营严重影响着现代技术、标准化管理等的落地。农民合作组织虽然数量在上升，但是对外的开放程度、对内的组织程度仍然比较低，服务对象、服务内容、服务方式以及考核等都有待进一步提高。从技术层面上说，现代栽培管理制度还没有建立，苗木、树下管理、阳光修剪、矮化密植集约建园、早丰技术、郁闭园改造（老果园间伐改造）、起垄覆膜技术等现代果园栽培管理技术普及不够，科学化管理尚未实现。在去年到今年的盘克新建果园中，依然以乔化树为主。目前的矮化密植树面积在1500亩，在全镇苹果园面积中只占10%，而烟台等地，矮化密植的果园都占到了当地果园总面积的10%以上。专业技术队伍还比较薄弱，真正掌握技术的果农目前还不到果农总数的30%，而且从事果园管理的主力军还是年龄偏大的人，年轻人普遍不愿意务果园，而且示范园的作用发挥的不够。在销售方面，苹果外销的窗口相对较少，电子商务仍处于起步探索阶段，而且是各自为政，没有形成规模。”

“要把苹果产业做大做强，要从政府、业务部门和果农几个方面来共同努力。”对于苹果产业的发展，他的认识是：“政府层面要加大品牌培育力度，加大农资供应市场的监管力度，加大信息化网络的建设力度；对于业务部门来说，就是要不断加大技术推广力度；而对于广大果农来讲，就要转变观念，走出目前单打独斗的现状，走合作发展的路子，真正形成规模，形成合力。苹果产业的发展规划上，要掌握清楚发展苹果产业的适宜区，下大力气、科学合理地制定产业发展规划。同时，健全投入机制，加大产业投入力度，用活政策，整合苹果专项资金，制定产业扶持办法。针对果业发展的技术队伍建设、果农培训、果园建设与管理等工作，一是建立市、县、乡三级果业管理机构，健全管理职能，积极发展技术队伍。二是建立可持续发展的苗木繁育基地，在当地建立标准的育苗基地，鼓励企业育苗，制定苹果苗木标准，推行机械化。此外，还要建立高标准化、高起点、与国际接轨、国内一流的现代化示范园，让示范园成为农民培训的学校和参观交流的技术平台，让老百姓在看到利益的情况下，变政府干为农民干。同时，要组建产业技术支撑队伍，规范对职业果农的培训。在品牌打造、产业协调发展方面，应该注重产前、产中、产后协调发展。采取政府支持、民间融资的办法加大采后保鲜贮藏能力扶持，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要通过果农合作社改造，扶持村民自治组织，加强产后服务，提高产业的组织化程度，建立群产业链来引导苹果产业。对于品牌，要整合现有品牌，合力打造一个强有力的品牌和产业形象，积极培育苹果文化，大力推介苹果，用品牌带动产业不断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