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薛姨妈是个充满争议的人物,她带着一双儿女寄居在荣国府,一住就是七八年。
有人说她像刘姥姥一样是来贾府打秋风,因为和荣国府当家王夫人是亲姐妹,所以舔着脸赖在梨香院不走。也有人说,薛姨妈根本是王夫人请来的合伙人,帮她压制气焰嚣张的王熙凤,并通过撮合金玉良缘,顺理成章地夺回掌家权。
究竟事实如何,还得从荣国府错综复杂的继承关系说起。
一、长房儿媳帮叔叔管家
众所周知,荣国府贾母生有两名嫡子,一个是嫡长子贾赦,一个是嫡次子贾政。他们的父亲贾代善曾在临终前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虽然不知道奏折的内容是什么,但皇帝看了后,就让贾赦承袭了爵位,还给了贾政一个工部主事的官职。
关于爵产分配,书中没有细说,应该也被皇帝插手了。否则享有天然继承权的贾赦,不会搬到荣国府一个旧园中分府另过,成了有名无实的荣国公,而贾政一直住在敕造荣国府,成了事实上的当家人。
长幼失序导致贾赦的儿子贾琏为了谋出路,来到叔叔贾政府里帮忙管家。而他在娶亲之后,管家的事情就交给了王熙凤。
当时王夫人已经失去嫡长子贾珠,中年丧子,其悲痛可想而知。王夫人年纪大了,她专注的事情当然是照顾好年幼的贾宝玉。而贾府又有规矩,寡妇不能掌家,所以贾珠的妻子李纨也不能为王夫人分忧。
而且在贵族阶层看来,管家的工作非常繁琐沉重,具体到要和婆子、仆役打交道,他们是不屑也不想去做的。但是这种事,交给外人到底不放心,往往交给较为亲近的人。这么看来,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在当时是她看中的最好人选,所以让她嫁给贾琏,帮她管家。
二、王夫人有意搬救兵
可是随着宝玉一天天长大,家业迟早要交到宝玉的妻子手里掌管才是最保险的。书中第六十一回,连平儿都揶揄王熙凤:“即便在这个家里操上一百个心,终究咱们是要回那个家的。”
王夫人也明白侄女王熙凤到底是贾琏的老婆,满腹心思只是为自家牟利。
书中第39回,袭人和平儿讨论拖欠月钱的事,平儿说拿去放高利贷了,让袭人别和任何人说。袭人既是王夫人亲信,又是宝玉的准姨娘,这种挪用公款,肥自己腰包的大事,哪会不报告呢?
王夫人曾经为尤氏被贾府两婆子欺负的事,驳回王熙凤的处罚决定;还曾为绣春囊的事大加斥责王熙凤,充分证明她对王熙凤专横擅权早已心怀不满。
为了防止贾府被二人倒腾一空,王夫人抓紧为宝玉聚亲才是正理。薛姨妈一家的到来,表面上是薛蟠杀人避祸,或是送宝钗上京待选,实际上不正成全了两姐妹心中的金玉良缘吗?
(宝玉看宝钗金锁)
事实上,金陵四大家族中,以钱多多著称的薛家住在贾府也不是寄人篱下。他们一家在京中有几处宅院,对住所是有选择权的。
薛姨妈和王夫人有言在先:“所有的开销由我们自己承担,才是长久相处之道。”这句话是在“王夫人未及留”,贾政、贾母都带话挽留的前提下说出来的,完全是盛情难却。
(薛姨妈和王夫人相见)
“王夫人未及留”这几个字可说是贾府殷勤苦留的最佳诠释。亲姐妹还在激动地述说别离之情,没来得及挽留的时候,这个家主外和主内的最高地位者同时挽留薛姨妈一家,可以说是给足薛姨妈面子了。
王熙凤作为荣国府掌事者,看到薛姨妈一家大有和贾府联姻的势头,即便是亲姑姑,她能不感到危胁吗?而王夫人想的就是这件事非亲姑姑、亲姨侄女还办不成呢,若换了体弱多病,无依无靠的林黛玉嫁给宝玉,王熙凤准有一堆的理由继续掌权。
三、薛姨妈送宫花诅咒王熙凤
薛姨妈送宫花一事充分暴露了她不喜欢王熙凤。书中说当周瑞家的到梨香院找王夫人的时候,她正在和薛姨妈说家务人情的事。等到周瑞家回完话要走的时候,薛姨妈忽然把她叫住,让她带12只宫花给众姑娘。
(薛姨妈让周瑞家的送花)
她说“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儿罢。”这话的含义,摆明了她送礼的对象实际只有贾家三位姑娘,只是宫花有多的,剩下的就顺便送给林黛玉和王熙凤。
她不说“剩下”而说“下剩”,则有更强烈的贬义,把林和王作为下等的人看待。这还不算,她将王熙凤放在林黛玉后面说,最后剩下四枝才给她,还加了个“罢”字,意思是剩下四枝原本都不想给她,但给她罢了。
(林黛玉收下宫花)
而且古人讲究好事成双,她送其他姑娘都是两支,唯独送王熙凤四枝,表面上是多给她,好像很爱惜她,实际上“四”同“死”,古人避讳“四”字,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大可以再加送一人,使每个人都得两枝,但是她存心要让王熙凤心里不痛快。
最后再看“凤哥儿”这个称谓,是王熙凤在闺中的乳名。古人从嫁从夫,她现在已是琏二奶奶,薛姨妈极力削弱她作为贾府堂亲的掌事地位,而只从娘家论姑侄关系称呼她,表面上看似亲热,实际上认为她只是个逞能的女孩,大有轻视之意。
(王熙凤)
此事发生在王夫人和薛姨妈讨论完家务人情后,不难想象,她们两姐妹当时肯定说了一大通凤姐的坏话。王熙凤常常公开调侃宝黛,让林黛玉嫁进来作宝玉媳妇,薛姨妈不可能不知。
放着亲姑姑不支持,却去支持一个外人,还不是为了自己能够在贾府长期弄权。薛姨妈为了替自家出口气,也讨王夫人高兴才有此行动。
四、王熙凤也不稀罕她的礼
王熙凤也不是好招惹的,她在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中,一直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站队贾母支持林黛玉嫁给宝玉。她对宝钗从不假以辞色,对薛姨妈也是常常揶揄讽刺。
这次送宫花,周瑞家的固然不敢得罪王熙凤,把她放在林黛玉之前去送,但王熙凤根本也不稀罕。她甚至根本没见周瑞家的,只是叫平儿出面代收。这里显见周瑞家的非常怕王熙凤,平儿拿走四枝宫花后,她还不敢离去。
(周瑞家的送宫花)
直到平儿出来,传达王熙凤的意思,把四枝中的两枝着人送给宁国府小蓉大奶奶。王熙凤当着周瑞家的面将薛姨妈的礼物转送了出去,当然是有意打脸薛姨妈。就算在薛姨妈那里,宫花是最后才送她,她也不当这最后一个。而且,她也不想在姐妹们中树敌,别人都只有两枝,她若是拿四枝准有人眼红。
书中写道“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次后”也是最后,同样表达了王熙凤对薛姨妈的轻视,一个“命”字表明王熙凤把自己视作贾府主人,可以发号施令。
当然,王熙凤深知争不赢她的两个姑姑,也不敢在明面上和她们争。金玉良缘最终成了事实,薛宝钗嫁给了贾宝玉。只不过,两人成亲后,贾府很快就败落被抄家,一切的相争相厌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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