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暑假,杨淼老师、燧初与我,沿沪杭公路骑车去杭州。去杭州是第一次,骑车远足,更是第一次。当年,沪杭公路是砂石路,车不多,却尘土飞扬。大热天,扬尘沾染汗水,盐花洇在脊背。好在路上时有斑驳树荫。
先是道院中学住宿纳凉的教师闲聊,暑假搞一次杭州骑游。报名者不下十人。我与燧初系代课教师,十八九岁。大家很兴奋,课余尽聊此事。临近了,有人打退堂鼓,原因是杨老师参加《朝霞》组稿三周。那时通信不便,联系不上。暑期剩一周时,杨老师回来了。偏巧我在大队碾米,他电话里说一定要去,做事不能半途而废。遍问诸君,无一人应者。遂三人就道。
柘林往漕泾一路,傍海堤骑行,海风与辽阔一扫郁闷。我们笑那些初信誓旦旦,后借故当逃兵者。
从道院中学去杭州,约百六十里。开始谈兴正浓,过了金丝娘桥,由于劳累,就各自骑行。他俩骑凤凰牌新车,我是老坦克。我乡下长大,又是体育老师,劲使不完。前后拉开一公里许。遂在树下歇息。等他们追上,问杨老师要不要歇,他说继续。别看他一介文弱书生,细瘦的个儿,可有韧劲。再看燧初,他说歇息。
过午,在树下稍歇吃干粮。所带菜瓜,都颠簸至蹭烂。杭州湾的风特别爽身,稻秧葱郁,时有蛙鸣。劳顿渐消。由于出发时已上午九点,至天黑,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继续前行。前面忽现灯火,见一拱圈城门,上面大字赫然:“澉浦”。遂入城,打问寻得招待所。那是一栋砖木旧建筑,二层,回廊曲折。招待所当班者类老卒,办完入住手续,老卒提灯引道上楼。木梯跫跫,声响异常,人影晃动。燧初说,有些吓丝丝。所内无热水,井水将就。躺下无寐,杨老师就说澉浦掌故。
澉浦系古镇,因《水经》有:“东南有秦望山,旁有谷水流出为澉浦”而得名。澉浦城为明胡宗宪督造,戚继光曾于此地抗倭。杨老师还说了《水经》与《水经注》的关系,说元曲中的海盐腔就出于此。我不甚了了。睡意上来,迷混间梦见钱塘江潮涌滔天。
晨起,两人都说没睡着,杨老师说肚子疼了大半夜,燧初说晚上好像听得楼板响,瓦楞间有神秘异响。原来,那扇门是关不上的。燧初胆小,是想多了。而我就睡在门口,浑然不觉。他们很羡慕我睡得死。
天明上道,两人怏怏,无精打采。于是吃片儿川一碗,逛澉浦镇。澉浦濒临杭州湾,古城仅存少许断壁残垣,门楼建筑倾欹破败。远处有山丘坟起,不高,类上海之佘山、天马山。街市闹嚷,尽浙北口音。上班的、上学的,唱着歌、呼着口号。粪车、牛车、板车塞道,浙江人就是那么勤劳。屈指计程,去杭州约五十里。于是精神上来,再沿杭州湾进发。
那是1976年的事,奄忽近半个世纪矣!
前年春上,再驱车就旧道往。沪杭公路至秦山核电站一段,已改道,沥青路面开阔气派,不复旧观。唯澉浦古城堞、城墙已修葺一新。
曾经相约同去诸君,大多作古,唯陆维铭、钱晖健在,且时有微信存问。今年,杨淼老师去世十周年,燧初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五年前中秋节去医院探视,浑然无所知。
故交渐远,又值清秋,遂记兹行以怀。(汤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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