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阵地隐藏壕被炸事件,对前线日军的士气造成不小打击,只是他们不知道,苏军还有最致命的一击,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现代战争的胜败所归,并不出于数学计算之外。截至8月18日,朱可夫所需要的六万吨物资已大部分运到前线,对于日军,苏军已掌握了相当大的优势,就连秘密集结的步兵都已超过日军数量的一半。
到8月中旬,先后传来的两个消息,更增强了朱可夫获胜的底气。
第一个消息能让日本人气到吐血。起初日本邀请德国观察团观战的初衷,既不是请他们来做军事顾问,也不是为了给他们看笑话,目的只有一个,博得德国元首希特勒欣赏,以便及早促成日德军事同盟的实现。
可是事与愿违,此举起到的是完全相反的效果。德国人不来看,还以为日军有两下子,看过之后,才知道日军连半下子都没有。
观察团每次发回国的报告千篇一律,把处于“一战水平”的日军贬得一钱不值,说到精彩处,甚至可编成一部笑话集。
比如,日军以勇猛自诩,指挥官往往身先士卒,报告中对此莫名惊诧:高级指挥官不在后方指挥,竟然和部队一起冲锋,这完全是“缺乏必要军事指挥常识的愚蠢蛮干”。
日军当宝贝一样的坦克部队及其战术,笑得德国人的牙掉了一地:完全失败呀,日本人没几辆坦克,而就为了爱惜这些破坦克,竟然使用步兵保护坦克,并用骑兵向苏军坦克发起“愚蠢的进攻”,大家能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战术吗?
德国人眼中的“不可思议”,在日本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他们一直是在垃圾堆里搞装修,制造坦克需要原料、金钱和时间,而士兵只要一张明信片就能招来一群,你说哪一个更宝贵?步兵保护坦克,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奇特的呢。
这是日本的国情,不是德国的,观察团毫不客气地指出,日军的战争力非常薄弱,德国跟这样的国家结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在对日外交上应“格外谨慎”,不可与日本过分亲热。
纳粹元首尽是一些势利货色,希特勒在收到报告后马上做出决定,不再带日本这个笨手笨脚的小朋友玩了,日本政府要求军事结盟的请求遭到明确拒绝。
德国对日本的不义气,等于给朱可夫卸下了包袱,一旦他们发动反攻,苏军在欧洲方面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朱可夫听到的另外一个好消息,则与兴安骑兵师有关。
兴安骑兵师隶属于兴安军,兴安军共有四支警备军,其中就包括在诺蒙坎弄出事端的兴安北警备军。
各警备军都属于站岗放哨的治安部队,后来便计划从四支警备军中抽调主力,编成具有野战性质的兴安骑兵师(又称兴安师)。
兴安师下辖三个骑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迫击炮团。该师为甲种编制,一般警备团只有四个连,它每团有五个连,其武器配备仅次于正规日军,在当时的伪满洲国军中,属于第一流装备师。
从第二次诺蒙坎战争开始,关东军司令部便下令兴安师参战,并额外配属了兴安军官学校教导团,使这个师由五个团增加到六个团。
参战的兴安师被列入河东兵团,由战车团长安冈正臣统一指挥。在河东战场上,他们主要负责与外蒙古军骑兵第八师(骑八师)作战,一度占据了对方所操纵的诺尔台高地。
但是好景不长,苏军通过坦克大战,击溃了河东兵团的主力,从而得以腾出手来应付兴安师。
兴安师起初能从骑八师身上占到点廉价,只是低水平线上的较量,其实这个师内部问题一大堆,最大的问题就是成立时间太短。
更为严峻的是,很多出征的骑兵还没有军马和鞍具,炮兵则缺乏驮马和挽马。到了前线,安冈一看,光着屁股怎么打仗?这才赶忙派人去海拉尔等地方购买马和鞍具。
买来的马尚未到士兵之手,路上就遭到苏军飞机的连续轰炸扫射,损失了一百多匹。剩下来的,有一半以上均为没有调教训练过的生马,与实战的规格和要求相去甚远。
来不及集中训练的还有士兵,因为没有经验,当苏军进行强烈炮击时,士兵竟然不知道要深藏战壕,老是喜欢探头探脑地出来瞧喧哗,结果不少人的脑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喧哗掉了。
在苏军第三十六摩步师和装甲兵团的配合下,骑八师发起反攻,兴安师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差点被全歼。在小松原派第二十三师团接应后,残部才得以撤了下来。
兴安师至此再无能力投入进攻,只能在侧翼戒备阵地担任保护。尽管如此,这个倒霉的伪军骑兵师终究没能逃脱厄运,在苏军发动的“八日攻势”中,他们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参战一个月,全师三千余人仅剩下不到三百人,重武器损失率达百分之百。
损失的那两千多人并非全是战死或负伤,其中的一千多人都逃了。苏军摧枯拉朽式的火力攻击,毫无疑问是导致逃跑的主要原因。蒙古族兵不像日本兵那样纠结,反正是替人打工,也没有什么“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的顾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想逃就逃。
另外一个原因,是日军在诺蒙坎的物资非常紧缺,僧多粥少,间或有那么一点好吃的好喝的,蒙古族士兵什么也分不到,日本军官却可一人得双份,他们还为此编了个理由,说是“我们日本人生活水平高,你们蒙古人不习惯吃喝”。
蒙古族士兵经常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境地,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一想,我们连白菜叶子都吃不着,干吗去替你们操那卖白粉的心,不如遁去。
就像破了洞的容器一样,士兵或单独行动,或集体逃亡,今天走了三五个,明天跑了百八十,最后就连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那不到三百人,转眼间也逃散大半。
当然也没全跑,还剩三十一人,里面除去三十个日本人,只有一个是蒙古族人——这个蒙古族人从小在日本长大,自己也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了。
即便不崩盘,以兴安师的那点实力,朱可夫也不用太过在意,他重视的是兴安师原先的设防位置,因为那里藏着他的破敌之道。
时钟定格在1939年8月20日,这就是苏军大反攻的起始时间,比关东军计划中的“第四次诺蒙坎战争”整整提前了四天。
日子是朱可夫特地选定的。当天是星期天,按照苏军要过冬,短期内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的预判,日军前线实行了星期休假,将校级军官有一半轮流去了海拉尔。包括第六军司令官荻洲在内,前沿日军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军官缺员。
凌晨2点45分,朱可夫将准备投入反攻的指示传达到一线连队,这时对面的日军阵地仍旧是一片沉寂。
也难怪,白天有大炮和坦克联手攻击,晚上有袭扰机和蚊子作祟,除了在海拉尔休假的那帮特别阶层,战场的士兵,可以说谁都休息不好,常常是“刚刚迷糊过去,梦做了一半天就亮了”。
趁天还没亮,能迷糊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5点45分,前线日军的迷糊劲还没过去,苏军重炮兵就突然发作,先前迎战中已暴露炮位的日军高射炮阵地首当其冲,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顷刻之间,阵地内的防空指挥部、高射炮、高射机枪全都遭了殃。
重炮的示威,是要为另一个主角的出场揭幕剪彩。
随着空中马达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云层后现出苏联空军的出场阵容,一共是一百五十架SB轰炸机和一百架战争机。它们对侥幸逃过重炮的防空设施进行了逐层“补课”,在此之前,部分苏军火炮还向射击目标施放了烟幕弹,以增强空袭的准确性。
在重炮和空袭的轮番重击下,三十分钟以后,日军高射炮、观测所、通信站被全部击毁,防空力量进入了死寂状态。
朱可夫事先将反攻部队分成三个集群,即南部集群、北部集群和中央集群,并留下了由装甲旅和空降旅组成的战略准备队。
参加南北两翼包抄的部队,也就是南北集群,在发起攻势的前天晚上,就进入了预定地点,并且在哈拉哈河岸的草丛中一直隐藏到天亮。
红色信号弹升起后,南北集群即分别发起进攻,坦克和步兵像怒涛一样扑向日军左右两翼的高地。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在沿途插上小红旗,以表示到达的位置。
为了保护冲锋部队,西岸外蒙古高台上的炮兵群不断进行射击,炮弹倾盆暴雨一般向日军阵地倾泻。到中午为止,南北集群对左右两翼高地初步形成了包围。包围之后,又继续用炮火进行严密封锁。
高地上到处都能听到爆炸声,整个上空被黑烟覆盖起来,大晴天的也看不见太阳,使日军的观察和相互联系变得格外困难起来。在通信线路被炸断后,南翼的第七十一联队被迫派出了传令兵,可是因为黑烟和黄尘的遮蔽,连传令兵也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阵地的出入口。
中午12点前后,炮击暂停,官兵刚刚放下心来,突然像刮起一阵大风一样,在履带的轰鸣声中,四五十辆坦克一拥而上……
无奈之下,被围日军只得用反光镜等原始办法向外发出求救信号。
石子砸灯泡
在离前线战场两百公里的海拉尔,荻洲接到了关于苏军进攻的首份报告,不由得大吃一惊:太意外了。
意外,并不单单因为当天是星期天,而是他想不到朱可夫会在冬天到来之前,就发起移山倒海的大反攻。从7月下旬开始,日军就在诺蒙坎着手构筑较为坚固的预防工事,但只是搭起一个架子,重要部分还有三分之二尚未完成,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他就会假都不休,没日没夜地在前沿督工了。
荻洲不在诺蒙坎,临时替他受累的是第二十三师团长小松原。正如朱可夫所料,小松原的快速准备队严峻不足,他只得让飞行集团长嵯峨彻二先想点办法。
嵯峨彻二本来手上也没有多余兵力,所以做了一上午的壁上观,好在这时候原驻关内的第六十四战队到了。
第六十四战队的资本是他们的老大,战队长横山八男少佐是日本有名的飞行专家,飞行技术非常高超,曾代表日本参加横越非洲大陆的飞行比赛,并一举获得成功。
如果前面还有第一、第十一、第二十四战队,第六十四战队或许还能谦虚谨慎一点,可如今这些神全倒了,连嵯峨彻二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依靠,由不得横山和战争机飞行员们不冲动,来到诺蒙坎之后,茶也不多喝一口,立刻龇牙咧嘴地冲上了天空。
苏联空军或许正在换班,原有飞机去了一半,只有五十二架SB轰炸机在投弹,身边护航的战争机亦不足六十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在横山的指挥下,第六十四战队摆开匀速水平运动的密集队形,准备向轰炸机群发起攻击。
在诺蒙坎战场上,日本人再精再鬼,最后喝到的还是苏联人的洗脚水。横山一不留神,就中了斯穆什科维奇的诱兵之计。
一百余架最新式的伊-15、伊-16就埋伏在轰炸机群背后。这些改进型的“燕子”和“黄莺”装有火箭发射架,随机配备空射火箭弹,可进行远距离攻击。
在发觉第六十四战队接近后,战争机群在一千米距离内即出其不意地射出火箭,处于编队中的日机猝不及防,纷纷中弹坠毁。参战的苏联飞行员形容这种火箭弹攻击,是在用石子砸路边的灯泡。
灯泡砸完,第六十四战队威风扫地,四散而去。
天空又成了苏军的天下,其实地面也是。小松原派人尽力搜集战场情报,得知苏军的突破重点集中在南北两翼,两翼高地上的日军均伤亡惨重,防守左翼744高地的第七十一联队尤其苦恼,主力大队里的中队长已全部战死。
小松原毕竟有过三次诺蒙坎战争的经验,尽管已感到形势不利,局势紧张,但并未陷入一筹莫展或手足无措的境地。他一面严令各部队依靠阵地进行固守,一面决定从8月20日夜间起,就着手组织对苏军的反击,具体方案是,第一打破苏军进攻的一路,从内线进行反击。
既然744高地比较紧张,那就先打击这一路的苏军,顺便为第七十一联队解围。反击需要兵力,小松原是有准备队的,只是不多,所以先前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现在事急矣,看来无论如何得大方一下了。
这个准备队是第二十六联队的两个大队,此时就驻扎于师团司令部附近。深更半夜,小松原紧急召见了第二十六联队长须见新一郎大佐。
须见在明白师团长的用意后,一脸酸苦:“师团长是不是以为我们联队还有两个大队的建制?”
小松原不明所以。须见解释说,经过这两个星期的战争,第二十六联队满员兵力连一个大队都没有了。
小松原莫名惊诧:“那有多少?”
须见叠出两个指头:“两个中队!”
小松原傻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前后后,七抽八抽,已经快把这个联队给抽光了。
两个中队就两个中队吧,总比没有强,如果运用得当,内外夹击,也能给苏军的南部集群造成一定压力。
小松原是这么筹划的,但诺蒙坎地区的作战指挥权,已不在他手上,这事得荻洲准了才行。
在同样被惊了那么一下后,远在海拉尔的荻洲忽然显得出奇冷静和乐观起来,他不同意小松原的方案,认为太悲观太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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