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交往,运用最多的是视觉。看脸,就是读心。
在大兴安岭讨生计那会儿没少见飞禽走兽,却总是无法细观禽兽们的脸谱面相——都一闪而过,哪看得清。反正不用区分见到的是哪只野兔哪头鹿、哪只野猪哪头熊,大致认出那是什么鸟什么兽就可以了。
回到城市,要么不出门,出门人见人。人不能大致,不能光识别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得看清楚是熟人还是生人,于是先瞧脸,若是熟人马上确认那是谁,该打怎样的招呼,送个什么样的笑。小辈看见长辈上前问候是礼貌,友人相遇,先打招呼是基本礼仪。见背影就喊人,不礼貌,还容易叫错人。若是生人可以侧身而过,但最好不要绷着脸,因为人家说不定也注意到了你,会读错你的表情,误解你的意思。
普通人的内心活动一般都画在脸上,一读便知;城府深点的能抑能掩,确实不好忖度。孩子们的喜怒哀乐是放肆的、真实的,即便夹杂点小心眼也蒙不了人。人在大解时开始有了想法,学会了控制,会有意无意掩饰自己的内心,变得难对付了。
人们的心境一般都会上传至脸上。蝴蝶或蚊子飞临时,你的尊容必定大不一样;取到了票根还排在长队里的人,肯定会出现两种神态;刚被人夸,面如桃花,刚挨过揍,脸肯定是扭曲的。
相由心生,心善则相善,心恶则相恶。僧人低眉诵经时特别安详,刽子手举刀时面目异常狰狞,这也是最容易模仿的演技。
相有时候不一定心生,而是被动生成或是已成习惯。比如求人,不得不套用求相;太监在皇上面前一脸奴相,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卑微,奉旨行事时就不一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神态,是狐假借了虎的威。
读心术,主要通过“察言观色”来揣摩对方心理。《沙家浜》智斗这场戏里阿庆嫂和刁德一一句来一句去,彼此都在仔细观察对方,其实就是在读心。高人过招,比的是定力,不动声色,不露破绽。心与相不一定非得一致,可以隐而不露,可以以假乱真。《三国演义》空城计中描写了孔明的三次笑:笑容可掬——抚掌而笑——拍手大笑。第一次笑,孔明展现的是自信,成功迷惑了司马懿;第二次笑,孔明见魏军退去,为侥幸得计而笑;第三次笑,是孔明自豪的笑,也可以理解为对司马懿的吐槽。第一个笑是假的,后两个笑是真的。
瞎子丧失了以目辨认的能力,于是全力运用听力,循声一样能够读心,一点不比明眼人差。大兴安岭的黑瞎子(熊)小眼珠子挺亮的,视力却不咋地,所以干脆以嗅觉探物,老远就能嗅出方圆几里存在何物。熊的面相虽阴森却不可怖,因为熊是杂食动物,食荤也吃素。只食肉不吃素的动物才会生成一副凶残样。
人与人交往,运用最多的是视觉,其次听力,偶尔来一下嗅闻。因为知己,所以知彼。知道自己的面部是怎么运动的,因而能感知对方面部神经的细微变化。动物也会笑,通常是吃饱了。人类的笑,除自身的满足之外,较多来自外部的感召。(詹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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