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我又一次来到这棵古树下,而且带了更多的地域文化爱好者,他们跟我一样,想走进古宁州的历史,想用心触摸这一片古老的土地上依然活化的历史,想深入挖掘那些历经百年沧桑、依然蓬勃兴旺的古树背后的故事。只是,当我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头略过一丝悲凉的情绪,她的一条侧干触目惊心的劈裂,像折了胳膊的老人。我在心里无数次的默念,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葱茏的,她是苍郁的,她是美的,美的让我透过她枝叶注视我的童年。
我就出生在盘克镇任掌村生王组这棵大核桃树西北不到两公里处的村落。2014年也是夏天,我在调查古堡的间隙,被引荐初见了子午岭缘边这棵百年古核桃树。五人合抱粗短的主干约1、5米处斜出4条枝干,树杈中间阔大平坦,四人盘腿席坐打个扑克,喝个茶,如居斗室,舒坦惬意,绝无狭促之感。岁月叠加于这棵树的风雨沧桑,全刻画在鳞甲一样的树皮,一道道灰白粗粝的纹理,褶皱隆起,苍劲神秘。而招摇于躯干枝头的叶子,却鲜嫩翠绿,清婉妩媚,仅是春末的发芽,夏初的生长。邻家婆婆告诉我们,她的果实皮薄、个大,和新栽的核桃树没有什么区别。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她可以在一棵树上齐聚古旧与鲜活,苍老与青春,粗粝与细腻,隔代百年,却可以品尝同一种味道,仰望同一棵树的风华绝代。透过浓密阔大的树叶,我仰望蓝天,还有蓝天下生我养我的这一片土地。这是故乡,这里有我的足迹。小时候,在星星密集的夜晚,我随着大人,伙同同伴,跑到任掌这棵大核桃树下看《上甘岭》《地道战》《苦菜花》等好多的电影,那是童年仅可享有的文化盛宴,也是星星最能照亮乡间小路的夜晚。记忆中的核桃树,记忆中的童年,蛰伏于心,在不经意的刹那总会若隐若现。只是我当初未曾想,40多年以后,我会因了这棵核桃树,去翻阅记忆的昨天。
核桃,又名胡桃。相传,核桃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传入内地的。1972年在河北磁山遗址发掘的灰坑中,发现两座坑底部有树籽堆积层,可辨认的有榛子、小叶朴和胡桃。磁山遗址胡桃的出土,证实7000多年前我国北方就有种植。关于核桃在当地的种植历史,我们无法确切追溯,但核桃给予我们五六十年代人的清香记忆,却历久弥新,不能忘怀。小时候,我们家庄科园里,有两棵高大的核桃树,是祖父、祖母的宝贝,他们小心看护,秋后收成。我们当地人管打核桃“卸核桃”,"卸核桃"是一个家庭相当重要的一件事,要趁着全家人都在,选好风和日丽的日子,早早的准备好几根长木杆、笼、蛇皮袋子等用具,大人、小孩齐上阵,大人掂着长杆子使劲的挄打,甚至爬上树,在树杈间来回窜动,把满树的核桃挄打的一个不留。小孩子在树下欢快的捡拾,一笼一笼青皮核桃被抬进窑里,涡放十天半月,再抬出来皮壳分离,一个个光鲜的核桃桄桄被晾晒在阳光下,等待被珍藏在祖母老式的木柜里,待逢年过节的时候,每个孩子方可得到三五个。
在故乡,核桃树是最常见的树种,不管走到哪个村庄,总有大大小小的核桃树散布其间,特别是庄前屋后,核桃树肥阔的叶子,象征着生活的富足与安逸。核桃树耐得住贫瘠,也适应于富足,她庞大的根系汲取土地深层的营养,只要没有人为的毁坏,她可以活成千年传奇,不老神话。生王这棵三百多年的核桃树,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遭受雷击,但从他的外形,我没有看到她的创伤。我以为,300多年的光阴于她顺风顺水,吸日月之精华,收天地之灵气。可是三年后的第二次见面,我才知道一棵树,她是生命,亦是静物,她生长的位置不曾移动,她的肌体却要抵抗多少外来的侵袭,她被雷电击中的惊搐,她被瞬间撕裂的震惊,疼痛了木心,疼痛了守护她的村民,也疼痛了崇敬她的文人。
核桃树是朴素的。我在一篇关于核桃的文字里,看到有人说起核桃花,我恍然醒悟,我从来没有去想核桃会开花,可是,仔细一想,核桃当然会开花,没有核桃花,哪来的核桃果。只是核桃花宛若柳絮,人们忽略了她的花期。在果木花的隐喻里,艳丽如桃花,洁白如梨花,芬芳如杏花,姗姗来迟的核桃花,在阳光下静若处子,朴素无华,没有人会注意一期花开的纯粹。不经意间,已是果实累累,一季繁华,就连她的果实也如低到尘埃里的花,被茂密的叶子掩藏在枝头的缝隙,安然静默地修成一枚正果,苦涩的皮壳下包裹着浓郁芳香的核仁,成为享誉南北的干果之王。
关于核桃,关于故乡古老的核桃树,我有很多的话要说,只是思绪如河面的波纹,层浪迭起,言犹未尽,却聚合不了更恰切的文字,表达我对一棵古树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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