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夫(1898-2001),浙江省吴兴(现湖州市)人,名祖燕,号立夫。兄陈祖焘,字果夫。陈立夫是20世纪中国的重要人物之一,中国国民党政治家,大半生纵横政海,曾历任蒋介石机要秘书、国民党秘书长、教育部长、立法院副院长等各项要职。
陈立夫本来可以成为采矿工程师和学者,但陈家与蒋介石的渊源,改变了他的人生航向。
1917年,陈立夫在上海以第5名的成绩考入天津北洋大学学工矿,毕业后又赴美留学。1925年,获美国匹兹堡大学采矿学硕士学位。就在陈立夫准备接受中兴煤矿公司聘请任采矿工程师时,大哥陈果夫转来了蒋介石的两份电报,蒋介石表示希望他能到广州协助自己。陈立夫的志向本不在政治,但因哥哥劝说以及与蒋介石的叔辈关系,还是去了广州。陈立夫从此踏入政坛,没成为一名工程师,引为终生憾事。
陈立夫知道蒋介石的暴躁脾气,常见蒋介石骂人。所以在接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办公厅机要秘书职务前,他就对蒋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不能骂我。“校长如果对我发大脾气,第二天我便辞职不干。”在他为蒋介石服务的25年里,蒋介石也果然没有骂过他。
蒋介石一诺千金,令人称奇。不过在抗战期间,蒋介石斥责过陈立夫一次。1942年,陈立夫自行组织工矿银行,并自任董事长。对此,蒋介石大为震怒,斥责陈立夫说:“以一教育长而与士商经办银行,风纪何在?”即使面对胡适这样的大学者,蒋介石到台湾后,表面上对胡适彬彬有礼,优渥礼遇有加,但在日记中常骂胡适“卑鄙小人”“买办”之类的毒语。一句“风纪何在”,对陈立夫的斥责算得上礼貌了。
抗战爆发不久,陈立夫就被任命为教育部部长,算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他任部长后的首要工作,便是主持了大学内迁,迁得最远的便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以及南开大学,初迁长沙,合设长沙临时大学,再迁昆明,改称西南联大,西南联大大师云集,创造了中国教育史的一个奇迹。此外,大学全国统一招生制度、训育制度、贷金制度、全国各级教育和师范教育培训制度等,也都是他在任教育部部长时创立的。
陈立夫晚年在《成败之鉴》里,花了大量篇幅回忆他出任教育部长时所做的工作,颇感自豪,他这样评价自己的功过:
我献身党国数十年,于党政工作,多所参与,成败得失,有待公评,唯有战时这一段教育行政工作,虽然未必能达到理想,总算对于国家,竭尽绵薄。我总觉得百年树人的教育文化工作,乃是最有意义积极的工作,而教育文化事业的兴办,乃是最有收获的“长途”的投资。
其中他认为也是最值得一提的,是战时为贫困学生创设的“贷金制度”。因为考虑后方的年轻人,都是国家的未来栋梁,兵荒马乱年代,很多学生无力继续学业,像杨振宁、李政道都靠“贷金”完成了学业。他后来到美国开会遇到一位大陆学者,对方还充满感激地告诉陈立夫,他当年就是拿着这笔贷金完成了学业。
以上是陈立夫的政治亮点,推行特务政治,捕杀共产党员,镇压民主力量,显然是其的政治污点。陈氏兄弟是蒋家王朝一党专政的具体执行者,在1946年的政治协商会议上,注定不会助力联合政府的成立。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此后不久陈立夫携夫人孙禄卿去美国考察民主政制去了。由于陈立夫的影响力,1947年5月26日,陈立夫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
离台赴美
1949年10月,失去江山的蒋介石决定重整国民党,这也只是表面的理由,事实上就是整要肃CC派。以陈立夫为首的CC派,是当时是国民党最大派系。尽管在台湾立法院握有绝多数席次,仍面临无法掌握的变局。
为消除陈氏兄弟与陈诚的权力争夺力量,1950年8月3日,蒋介石下令陈立夫24小时离开台湾。这一天,是国民党改造会议的前一天,也是陈立夫一生中最难堪的日子。就在这个时候,蒋介石派人送来了5万美金,说是给他资助的路费。
陈立夫以参加世界道德重整会议的名义,被迫带着一家大小远离台湾,当时年仅八岁的么儿陈泽宠,还记得当年仓促地无法跟同学说再见:“我那个时候还在小学,很快就要出国去,好像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反正告诉我要出国就出国了,没有什么道再见。”
临行前,为了顾及各方面影响,陈立夫还是专程去向蒋介石辞行。蒋介石正好外出没回(巧妙躲避尴尬局面),宋美龄在家。宋美龄知道陈立夫要走了,装出依依惜别的样子,送他一本《圣经》,关切地说:“你在政治上负过这么大的负责,现在一下子冷落下来,会感到很难适应,这里有一本《圣经》,你带到美国去念吧,你会在心灵上得到慰藉。”听了这一番话,陈立夫心中很不是滋味,指着墙上挂着的蒋介石的照片,不无埋怨地说:“夫人,那活着的上帝都不信任我,我还希望得到耶稣的信任吗?”宋美龄一时无语,颇感尴尬。
1950年8月4日早晨8时,陈立夫偕夫人孙禄卿及一子一女,由台北启程。这天早晨,到机场送行的有300多人,大多为陈立夫的门生故旧,即CC派中人。送行的人壮观又热闹,而陈立夫心中百感交集,突然想起杜甫的两句诗“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美国养鸡
离开台湾之后,陈立夫先到瑞士,稍事停留之后迁往美国,一家人便在新泽西州湖林城外的来克坞镇定居。
靠银行贷款和朋友资助,陈立夫办了一个小型养鸡场。鸡场从老板到伙计只有陈立夫和夫人孙禄卿,最兴盛的时候,他们曾养了6500多只鸡。陈立夫的儿女后来问他:“你为什么要养鸡?这又不是你的专业。”他幽默地说:“鸡不会像人那么复杂,鸡比人听话,鸡比人好管。”
陈泽宠回忆,他们那时候的生活非常规律,天亮即起,晚上很早就休息。工作都有一定流程,除了喂饲料、孵鸡、捡蛋、大小分类、洗蛋、秤蛋、包装和运送外,还得请专家打针。鸡场很大,养了5000只鸡,生活清苦,一家人却也其乐融融。陈立夫出力最多,100磅的饲料,他一弯腰就扛起来,每天重复很多次这样的动作,久而久之,反而把腰痛的毛病治好了。有时他会邀请客人到鸡场里参观或跟他一起去捡鸡蛋,但那些客人一到鸡房里就被满地的鸡屎熏得受不了。但陈立夫也能坦然放弃官宦身份,过这种俭朴的生活,可见陈立夫达观的心态。
那时候很多人去看陈立夫,包括宋子文等,有人看到陈立夫打着领带在鸡场工作的照片,怀疑他养鸡只是“作秀”。李敖后来问陈泽宠:“陈先生我冒昧问一句,你父亲打领带养鸡是不是在作秀?”陈泽宠说:“你太不了解我父亲了,他非常尊重中国传统礼仪。他觉得见客人不穿正装很不礼貌,所以平时他就打个领带,再戴上围兜,如果有客人来,他赶紧摘掉围兜,不然还要进去换衣服。在他的想法里,衣服不见得要华丽,但一定要整洁。”
好景不长,随着横贯美国东西的高速公路通车,西部地区大量廉价鸡蛋源源而来,蛋价暴跌,直接威胁到了陈家养鸡场的生存。不幸的是,1964年10月,陈家养鸡场附近的森林失火,陈家养鸡场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此时,陈的长子陈泽安、次子陈泽宁已获博士学位,均在美国找到了工作,老三泽蓉和老四泽宠半工半读念大学,亦不需家里负担。陈立夫还可从长子、次子处得到些接济。
鸡场被焚后,蒋介石表示关心,他让蒋经国给陈立夫写信,希望陈立夫回台湾工作,开除如“驻联合国代表”、“驻日本大使”、“考试院院长”等职位,让他选择,但陈立夫不为所动,不愿在困境接受“施设”,这是陈立夫的性格。
陈立夫并不气馁,把目光投向养鸡业的 “下游产业”——鸡蛋加工上面。陈立夫家中有一个做皮蛋的秘方,陈立夫按秘方做出的皮蛋,不仅好吃,而且好看,在美国的华侨之中,人称“陈立夫皮蛋”。中秋节到来之时,颇有商业头脑的陈立夫将2万个鸭蛋制成鸭蛋黄供应,着实赚了一大笔钱。随后,他又扩大业务,做湖州粽子、年糕、咸鸭蛋等。曾经有人去陈家拜访,只见陈立夫和夫人正在包粽子,把手搞得很粗糙,活脱脱一个乡下老农的模样,此时,他已经完全洗尽了过去CC派领袖的政治铅华。陈夫人原是美专艺术系毕业生,间或也画两张国画卖钱以贴补家用。
陈家的这段经历,被很多人评价为“陈立夫在美国很潦倒”。但这只是外人的看法,他们自己过得坦坦荡荡。陈立夫退守有据,有操守,有作为,可谓勘破政治,深得人生大智慧,获得精神的圆满和自足。他能成为百岁寿星,笑傲政坛与红尘,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