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没有标准答案,这是很痛苦的事”
杨皓宇100分钟独角戏《每一件美妙的小事》正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热演。首演场后,观众在上话公号高赞评论“麻总!”这是杨皓宇在电视剧《繁花》的角色名。
2019年到2023年,杨皓宇伴随《繁花》拍了又拍,反复杀青。那段时间里,他演了两轮《每一件美妙的小事》,凭借《宇宙探索编辑部》获得金鸡奖最佳男主角提名,新片《路上的动物园》有望今夏与观众见面。有别于精明的麻老板,杨皓宇在《每一件美妙的小事》中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为《繁花》灌七瓶水吞十片药
“王家卫导演和演员聊情绪,他对上海很了解。《繁花》讲上海中产故事,他们有太多情感诉求,又无法摆脱物质带来的困扰,有太多不确定。”杨皓宇说,或许是因为这种不确定,《繁花》剧本同样不确定,“我到了拍摄现场。王导说,杨老师,你要演一个麻老板。麻老板是多大的老板?不重要;麻老板做什么?不重要;麻老板为什么要找宝总麻烦?导演还是回答,不重要。他说,麻老板就是一个小老板。我不知道故事前因后果,完全跟着感觉表演。”
王家卫擅长用音乐启发演员,这一招对杨皓宇极为有效。“我是个感受能力很强的人,敏感又脆弱,拍摄现场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快到让人感觉危险,氛围很明确。我们走了两遍戏,我所有台词和节奏跟着音乐走。”
每一遍走戏,摄像机都开着。“不管现场有没有穿帮,导演一直拍。他可能只要演员的一个眼神,拍六十条,才出现那一下他要的眼神。试了几遍戏后,我们正式拍。每次看回放,导演会指出摄影、灯光、表演问题,比如演员站在哪个位置更好。再后来,他把音乐关掉,这时演员的节奏和角色态度已经固定了,再拍三五条、十条以内,基本能完成。”
《繁花》中,麻老板只有五场戏,杨皓宇拍了三年。2023年4月,他还在拍麻老板的电梯戏,“我一直不知道有没有杀青,有的演员杀青四五次又去拍。”
杨皓宇第一场戏,是《繁花》开机后两三个月,在上海宝山拍麻老板与宝总在诸暨仓库对峙。第二场戏,在上海车墩外景基地拍黄河路饭店吃饭戏。“KTV包房戏,导演就在附近找地方拍。他要求很高,一看歌舞厅感觉不对,重搭,再看,还是不对,再搭。场景无论入镜与否都要保持一致,导演对细节满意了,才通知演员来拍。”
比起诸暨仓库剑拔弩张的对峙,在黄河路吃饭,也不轻松。麻老板与宝总庆祝喝白酒,杨皓宇和胡歌,每人前后喝了近七瓶矿泉水,“我俩都快撑得不行了,可惜这场戏没有出现在正片。”还有一场吃饭戏,王家卫给杨皓宇设计动作,麻老板聊着聊着血压升高,吃药。现场用维生素片代替真药片。杨皓宇二话不说,吞下维生素片开始说台词,“拍了十条,我吃了十片维生素。拍到凌晨两三点,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再不敢把维生素片吃下去。天亮以后,夜戏拍不了,第二天晚上继续拍,拍了两天。”
短短一场吃药戏,杨皓宇拍了三次,“第一次拍完,过了几天又拍了一次,我以为拍好了。后来导演感觉还是没拍到位,又补拍一次。”
“王家卫导演是诗人,他的电影犹如诗歌。电视剧《繁花》又有清晰、吸引人的情节线,讲很有趣的时代故事,人物质感、讲故事的手法独特。”杨皓宇总结,“麻老板为导演的情节服务,如果他为导演的情怀服务,我会很开心。”
《繁花》开播之初,上世纪90年代初的黄河路到底长什么样,引发热议。当时家住北京路、大田路的杨皓宇有发言权,“第一天到车墩搭好的‘黄河路’,我一抬头愣住了,和1991、92年的黄河路一模一样,一整片霓虹灯看不到底。”
剧中浓墨重彩那几年,十来岁的杨皓宇正在云南路餐厅打工,“我在餐厅干了大半年,《繁花》有些场景挺复刻历史的。有一天,我打工餐厅外停了七八辆摩托车。那时的摩托车,像今天的跑车。包间里,酒瓶子叮咣砸起来。大家不敢进去,推我去上菜,里面正在讨债。欠债的人发誓,‘一个月之后,我再不还钱,就是这个酒瓶子’,说着把酒瓶往自己头上一敲,旁边人劝债主,‘都这样了,那一个月之后再说吧。’餐厅像小社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发生光怪陆离的事。”
纠结的天秤座
《每一件美妙的小事》从1月4日演到1月21日。演出前,杨皓宇看了自己2016年、2019年演出录像,“2016年《每一件美妙的小事》剧本刚弄完,我的表演还不成熟,2019年,天啊,我全身都在朗诵。现在,我站在台上,跟观众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每一件美妙的小事》改编自英国编剧邓肯·马克米兰作品,用轻松幽默的方式讲述主人公如何与抑郁症共处。
“我是纠结的天秤座,一句台词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总在摇摆不定中走上舞台。”杨皓宇在意观众,“有的情节点,观众会有反应,有的点,观众没有反应,我的心里会咯噔,一晃神,就容易嘴瓢。”《每一件美妙的小事》有即兴部分,“七位热心观众帮我一起演出,每个人反应不一样。我做了很多预案,还是会遇到出人意料的回应,这也是《每一件美妙的小事》的魅力。”
从影视剧回归舞台的演员总被追问两者异同,杨皓宇的回答是,“话剧不像影视剧有那么多观众。《每一件美妙的小事》全场坐满,也不到三百人。拍剧得好玩,我要考虑播出反响、合作演员,让观众记住我。演话剧,更多考虑作品本身意义,静下心,排练一个月。”
上话节目册印着戏剧大师黄佐临四个字“琢磨琢磨”,令杨皓宇心有戚戚焉,“演话剧就是不停琢磨。拍《繁花》都是十条、二十条起,选最好的一条进行,后期剪辑。演话剧,台上100分钟,一剪刀都动不了。”
《宇宙探索编辑部》让杨皓宇再次反思表演,“电影通过音效、特写帮助演员,让观众很明显感受到角色情绪。如果镜头变为全景或者中景,演员表现力不够,观众感受就没有那么强烈。舞台锻炼我的表现力,古装剧或者喜剧需要夸张一些的表演,舞台外化处理方法就很好用。”
石挥的问题,我们也在问
工作多年后,杨皓宇又回上戏攻读表演专业研究生。他的毕业论文探讨各地文化与票房之间的关系。曾经有几年,杨皓宇一直在巡演路上,“在北上广深票房不错的戏,到东北,出师不利;深受高校师生欢迎的戏,在社会演出褒贬不一。我们不能要求观众怎么样,一百个观众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做《每一件美妙的小事》时,杨皓宇决定加入一些更有剧场效果的内容,“比如唱歌,效果好,我慢慢把它固定下来,效果不好,再去找一个。但也不能一味为了剧场效果,把它变成喜剧,这违背剧作初衷。加多少合适?没有标准答案,这是很痛苦的事。”
正是在永无止境的取舍的痛苦中,杨皓宇在不同类型作品不断“变脸”,“比如《宇宙探索编辑部》是个文艺范电影,特别生活化,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宇宙探索编辑部》拿了平遥国际电影展最佳影片等一系列奖项。在金鸡奖最佳男主角角逐中,杨皓宇惜败于《无名》梁朝伟,“我欠金鸡一个更好的男主角,今年来看《路上的动物园》吧。”
这两天,杨皓宇在看“话剧皇帝”石挥写的书,“原来1940年上海戏剧这么厉害,4个专业剧团演出近500场。当时的观众喜欢看悬疑剧、喜剧和闹剧,爱情是舞台永恒主题,石挥思考,戏剧的责任是什么?现在,我们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杨皓宇喜欢UP主神龙士力架,“用短视频展示普通人面对生活的乐观态度。”得益于《宇宙探索编辑部》,今年他为《每一件美妙的小事》设计更明亮的结尾。“2019年版本让观众陷入悲伤,今年结尾,我们用摇滚方式演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面对糟糕的生活,喊两嗓子,蹦迪出身汗,可能也就过去了。‘来到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意义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让我自己离开’,某个至暗黑夜,有人想起这句话,能给他点燃小小的灯。”
《每一件美妙的小事》主人公挚爱黄桃罐头,杨皓宇想起阿城关于乡愁的短文,“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直深藏在记忆中。”父亲做石油勘探,杨皓宇在山里长大,“我一直没有见过糖。有一次在仓库,糖撒了一地,我尝了尝,这个世上有这么甜的东西。”少年时代,他回到母亲的家乡上海读书,“上海人在任何地方闻到炸带鱼的味道,都会有乡愁。”
前几年,杨皓宇喜欢《每一件美妙的小事》台词,“小时候处理这件事好很多,不自以为是,是很幼稚但充满希望。”今年他喜欢的台词变成了“我只是纯粹地做着一件简单的事情。”
“只是把戏演好,这么想的时候,好像所有压力都会小很多。”杨皓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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