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南屏没有晚钟，只有老学校和“鬼屋”

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开平碉楼群，以塘口镇的自力村与立园、百合镇的马降龙村和蚬岗镇的锦江里为核心。塘口镇可谓碉楼最密集的区域，除了自力村和立园这两大景区外，许多村落都有大量碉楼和洋楼。若是不喜欢人多，那么在塘口镇探寻隐秘村落，绝对是相当好的旅行体验。

南屏村就是个好选择，它偏居塘口镇西南部，下辖11个自然村。顺着村道慢慢行驶，一个个小村落在两侧静立，碉楼洋楼散落其间，与稻田一起构筑风景。

在村道上远远就能望到路边的南屏学校侧面，大片杂草和树丛掩映着红砖矮墙，白色墙身的三层建筑在一片绿意中显得秀美。

将车子停在学校正门，只见院门紧闭，学校早已停办。透过铁门栏杆缝隙望去，校道两侧是花坛，校道上堆满落叶。校舍呈对称结构，三楼椭圆形窗户上方是刻有“南屏学校”四个大字的匾额，其上是卷云状山花。

南屏学校大概建于上世纪30年代初，样式相当简洁，它的设计者也是南屏村人，在不远处的岗岭里就能找到他的故居，也是南屏村最著名的“豪宅”。

岗岭里位于村道旁，中间隔着一条小河，一排老建筑沿河而立，均已荒废，门前杂草丛生。将车子开到这排建筑背面，沿着边上小道走近它们，遍地杂草几无落脚之地，但建筑虽然陈旧却不破败，尽管历经岁月沧桑，可良好的建筑质量仍然使得它们基本保持原貌，细节之美更是令我惊叹。

岗岭里最抢眼的两座洋楼，是中西合璧的“屏庐”和“颐庐”，后者也叫“鬼楼”，正是南屏学校的设计者谢济晃的住宅。

三层高的颐庐，大门前有一道围墙，遮挡正门。正门的门厅由两根雕花精美的罗马柱支撑，门厅上方的二楼与三楼正立面随之外凸，呈梯形结构，窗下有精美灰雕，图案则是西式。玻璃多已破碎，仅存的几面可以看出旧时所用都是彩色玻璃。步入其间，内部只有灰尘瓦砾碎石散落于地面，墙面斑驳，但仍可见精美的雕饰与壁画。

颐庐右侧的洋楼让我端详了好久，它有些奇怪。从外观来看，它偏向于现代主义风格，与开平乃至台山等地的中西合璧式洋楼大大不同，同时它是水泥外墙，甚至让我一度有“这是一栋新房子”的错觉，只是斑驳墙面和门窗细节处的西式雕花告诉我，它也是一幢百年级别的洋楼。

这栋被称作“鬼屋”的房子，属于谢济众的兄长谢济晃，同样为谢济众所设计。它以块面状组合而成，墙身有多道凹线制造视觉分区，外观简洁，显然吸纳了上世纪初期世界最新潮的建筑风格。虽然颜值看似比不上其他洋楼，但在开平乡间，它的存在十分珍贵。

所谓“鬼楼”和“鬼屋”，其实并不是说二者闹鬼，而是开平乃至珠三角地区，习惯将洋人称之为“番鬼佬”，所以“鬼楼”“鬼屋”实则是洋楼洋屋的意思。

岗岭里这排建筑中，面向河道最左侧的则是屏庐，精美不亚于颐庐。两层结构，大门前有华丽大气的台阶，廊柱雕花精美，门厅上方悬挂吊灯处早已无灯，但细腻复杂的雕饰仍存。中式拱门上方是西式图案的石雕，二楼中间的窗户外凸，窗楣和顶端山墙的雕饰都十分复杂精美。虽然遍地杂草，植物蔓延至大门乃至屋内，看起来十分荒凉，但旧时华丽格局仍然依稀可见。

建筑风格如此多变、令人着迷的岗岭里，是开平远近闻名的“建筑师之乡”。

设计了“鬼楼”、“鬼屋”和南屏学校的谢济众，还有一个更加重量级的作品——开平潭溪广仁学校的宝树楼，这是在开平乃至五邑地区都数得着的宏大建筑。

谢济众年轻时随兄长谢济晃出洋，在澳洲悉尼从事木工行当，后来回国返乡，集资在开平赤坎开办广祥银号。因为他为人踏实重信用，深得侨胞侨眷信赖，纷纷将往来汇兑交托给广祥银号。

谢济众虽然年少家贫，读书不多，但留洋经历让他得以开眼看世界。他深知教育的重要，所以与其他华侨一道捐资，在上世纪30年代初期兴办广仁学校和南屏学校。其中，广仁学校的宝树楼最初是充当师生宿舍之用，宛若西方城堡，建筑十分大气，而且采用当时非常先进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至今保存完好，被视为开平的建筑奇迹之一。

岗岭里谢氏家族的另一位兄弟谢济仁，又名谢文龙，早年得兄长谢济晃资助，留学美国，获铁路工程博士学位。回国后一直在交通和建设部门工作，1946年曾任广东省建设厅厅长。后全家移民美国加州，他推崇教育，七子一女均学业有成。其中仅有第三子拿到硕士学位，其他子女均为博士。

1924年出生、2001年去世的谢瑞振则受益于堂叔谢济仁。他的父亲谢济钦也是澳洲华侨，哥哥和姐姐都旅居美国。他年少时去上海读书，寄居于当时在上海工作的谢济仁家中，并将这位“博士堂叔”视为偶像，将工程技术视为人生方向。

1939年，谢瑞振考入中山大学土木工程系。1944年毕业，随即参加修建贵州盘江吊桥工程，从此开启了数十年的“工地人生”。

作为工程师，谢瑞振一生主持设计、指导施工乃至担任总工程师的桥梁作品极多，比如龙川县澎沆大桥、开平潭江大桥等。早年广珠公路沿途四个大渡口的桥梁（即三洪奇大桥、容奇大桥、沙口大桥和细滘大桥），均是其代表作品。

小小岗岭里，承载着谢氏一族早年的留洋打拼，后来的反哺家乡、兴办教育，还有一代代人才的报国之梦。如今静静立于村道旁的南屏小学，正是谢氏一族老一辈的奉献和几代后辈的人生起点。

图源 |叶克飞摄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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