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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7月,香港。
从酷夏溽热的煎熬中醒来的居民,突然被一个如雷轰顶的噩梦惊呆了:
连续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得主、一代影后林黛服毒自杀了!
一代青春的偶像破碎了。香港、东南亚的千百万影迷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林黛这位被世界10大导演冠之为具有玛丽·梦露和伊丽莎白·泰勒混合体之称的东方性感皇后,才芳龄30,怎么会抛下钟爱她的近亿名影迷撒手匆匆而去呢?
其实原因也非常简单:
她与年轻的丈夫——中国云南王龙云的小儿子龙绳勋在解雇一仆人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便把丈夫推出门外,以自己的生命和美貌作赌,开了一个性命攸关的“玩笑”,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药,昏昏沉沉地留下最后的绝笔:“别把我送公家医院……找一位私人医生!”她希望丈夫最终会破门而入来救她。
可从小在昆明五华山奇特幽深的官邸里被人宠坏了的龙家小少爷,似乎对什么都没有认真过。当晚,他在起居室里读书到凌晨三点,又去试试能否进卧室,吃了闭门羹之后,一怒之下,竟住进了“情人旅社”。
第二天,带着女人的酥体温馨回到家时,发觉卧室门仍旧紧闭着,这时他才感到一阵揪心的惶恐,破窗而入后,林黛熟睡在床上,脸上残留着一丝平和的倩笑,左手攥着她十五个月儿子的照片,右手拿着天主教大奖章。龙绳勋以为她在开玩笑,用手推了推她,说:“别再耍弄我了,起来吃午饭吧!”
林黛毫无反应,他此刻才乱了方寸,赶忙召唤仆人来把她抱进起居室进行人工呼吸,尔后叫来警察,当旋转着蓝色报警灯的救护车把林黛送进医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颗闪灼在东方天幕上的影坛巨星殒落了。
林黛之死震撼了香港社会,许多人把偶像失落的愤慨纷纷转嫁到他这个花花公子身上。那期间,他收到了亚洲各地林黛影迷的数千封来信,有的在信里装了子弹、安眠药,让他去死,个别的甚至威胁说要以他的头血祭林黛在天之灵。他出入歌榭舞厅旅社时,人们都转过脸去不睬他,甚至连女招待也视他为仇人。
一时之间,龙家小少爷成了天际孤客。
其实,他的家世和出身早已经注定了他的一生永远是孤独的。
他的血脉里流动着彝族强悍的因子,父亲龙云作为云南彝族部落里的贵族后裔,1912年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因骁勇善战,深得当时的云南王蔡锷、唐继尧将军的欣赏,步步擢升,1927年入主昆明五华山,成为中国的最后一个军阀。他那属于私人的滇军、城堡和故事般的封建家族统治,似乎是从某个遥远世纪搬来的东西。他按自己的愿望和意志统治着云南这个多山的独立王国。
一生荣耀辉煌,生有五男一女,龙绳勋是他的小儿子,生于1932年,4岁时,当蒋第一次来云南围剿堵截长征的红军时,他和姐姐一起跟着父亲陪蒋夫妇巡游安宁温泉,在“天下第一汤”沐浴,以一个孩子的眼光和视角认识了当时中国的最高独裁者。
13岁那年,龙云为他请了一位英国家庭教师,一个叫希金斯的传教士。课余闲暇,这位黄眼睛的洋人经常带他们去“远足野餐”,也就是骑马打猎,但非常奇特的是每到一个茶馆时,洋人教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半小时”,最终他发觉这位洋教士美其名曰“远足”,实际上是悄悄溜出来吸大烟。龙绳勋遂把家里的一个房门打开,说“别让我们再远游了,要抽大烟这一屋子你都可以随便受用。”
1949年,龙绳勋远渡大洋彼岸,龙云一心想送他进美国的著名学府哈佛大学,由于沉溺酒色,未被录取,只好转至纽约,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因开车违反交通规则又轻视警察的询问,后来一张法庭传票结束了他在美国的求学生涯。法官给了他两个挑选:要么坐上205天的牢,要么交上2750美金卷起铺盖返回中国。《每日新闻》对这事作了头条报导:
“中国军阀的公子轻视法令的挑选:红色中国或坐牢”。
龙绳勋决不接受寄人铁窗的残酷现实,他交付了保释金,飞回北京。而他的父亲龙云受领导人之邀,从香港回到北京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出任中国国防委员会副主席。龙绳勋则被安排在国家计委工作。
1959年,他随国家物资代表团赴香港采购、招商,恰巧此时,他父亲龙云因对中苏关系过于紧密而持异议,上书直谏,要提防北方之熊,而不受待见。在这种背景下,对政治极为精明的龙绳勋深知自己大势已去,遂滞留香港不归,既不反对中国,也不靠拢台,而与中高层保持了一种能对话的接触。
不久,他便与出生于广西壮族之乡,当时亚洲最走红的一代影坛皇后林黛坠入爱河。
1961年结为夫妻,生有一个爱子。也许夫妻之间血管里流淌着少数民族凶悍血脉的使然,注定了他们的人生悲歌。
林黛辞世的六、七年间,龙绳勋的生活一直是黯然而失色的,虽然身边也不乏美女如云,但痛失一代美人的人生遗恨与社会的冷漠误解掺和在一起咀嚼着他那未泯的良知。
可是,痛楚毕竟是短暂的,一个间或的契机,他突然重新拾起了他父亲遗失多年的王冠——羁留在中、缅、老、泰四国边境上的龙云旧部和华人社会请他出山,担任云南人经营的“海洛因王国”的无冕之王。
加冕的缘由竟是由一桩轰动国际社会的大绑票案引发的。
1973年4月15日至17日,是中缅边境下缅甸掸族与中国傣族最盛大盛大的节日——泼水节。这时,被称为金三角第二代“鸦片大王”张其富(坤沙)毒品军团的参谋长张苏泉却精心设计了营救沦为阶下囚的毒品帝王坤沙的“野鹅行动”。
缅甸的东北重镇东枝,西沉的落日把绿色的丛林抹成一片金黄,泼水的嬉闹声还在棕桐林中回响。这时一队装备精良的化了妆的“缅甸国防军”突然向笛多堡走去,他们在最繁华的大厦前布下了一道道岗,一位军官带着卫兵伫立在马上召开盛大晚会的大厅门外,迎候一批批达官贵人、商贾巨富。当在缅工作的两位苏联医生贝特里斯基和维港·斯达柯夫刚走进门口时,那位军官彬彬有礼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对不起,我奉情报局长之命,有紧急情况需要你们去处理!”两个医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支手枪已顶在了他们的背脊上。
一辆奇特的汽车载着两名人质和刚才在大街站岗的“国防军”消逝在夜幕里。苏联医生被绑架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到了世界各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
张苏泉派人给苏联驻仰光大使馆送去一封信,提出用两个俄国人质来交换张其富,他又给苏驻曼谷大使馆捎去一封信,要求付出200万美元的赎金。
谁知俄国人对这些事情早已经习空见惯,他们不像美国人为区区几个人质就搅得朝野不安。苏联驻仰光大使馆照会缅甸外交部,请他们全权处理。缅甸国防军奉奈温之命发动了大规模的征剿,用武力挽救人质不啻要置两个俄国人于死地!
坤沙的“掸邦革命军”通过曼谷黑社会,给各国驻曼谷记者透了一个口信,如果缅甸政府继续派兵追杀他们,就将两名俄国人抛尸热带雨林。缅军根本不予理会,而对张苏泉残部继续进行更加强烈的围剿,欲将危及中央政府铁腕统治的山林野火一举扑灭。
僵局连续了一年多,张苏泉只好带着两名苏联医生流窜于绿色森林之中,过着犹如惊弓之鸟的生活。
最后,他抱着一线希望,通过当年云南王龙云残部——另一个贩毒集团的将军段希文、李文焕,请垫居在香岛上的龙小少爷出面斡旋,借以解决人质危机。
龙家小公子继承了父亲那天生的外交才能。出生官宦、军阀之家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从小目睹了云南王当年在蒋与美国政府、延安之间走钢丝绳的技巧,尤其是从云南到纽约、从曼哈顿到北京、再到香港一路上学到的国际性的诡计,促使他能娴熟地应用于解决苏联、美国、缅甸、泰国和张其富军队之间错综复杂的局面,充当一个说客的角色。
他第一会见了张苏泉和云南人王国的头目,要他们放弃向俄国人敲诈200万美元的妄想,只提出要药品救扶山民。接着,他又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勾通了联系。美国人当时非常热切要取悦于伏尔加河畔的东方霸主,抚慰一下俄国人裸露的皮肤。
谈判在风光旖旎的湄公河边的泰国清迈府进行。
前苏联、美国、缅甸政府均派要员参加,龙绳勋竟然通过他在曼谷的云南乡亲,把当时泰国武装部队总参谋长江萨·差玛南上将(后出任泰国总理,此公与云南人地下王国始终保持暖昧关系)请来了。
结局皆大欢喜。江萨上将亲自乘直升飞机飞抵“掸邦革命军”总部欣德村把两名俄国人接走,交给苏驻曼谷大使馆。缅甸奈温政府也风光地下了台阶,将金三角最大毒魔坤沙释放,定居仰光,每月按时向保安部门报告行踪。而他的部下和滇军残部却得到以半价从泰国人那里购买1000支美式M16冲锋枪的酬报。自然,纵横驰骋秘密丛林中的一代鸦片王坤沙不会耐得孤独,一年之后,在大把黄金美钞的开道下,他于一个血色黄昏悄悄地爬进一辆商用吉普车,潜回缅甸腊戒野人山谷。
龙绳勋从此在整个金三角名声大震,参与毒品交易的华人世界自然而然地把他奉为新世纪的“帮主”。
美国中央情报局显然看上他在处理绑票事件上的干才,在缉毒处理云南人的问题上十分尊重他的意见。于是乎,他成了一个既通毒品王国又通美国人的双料“演员”。
他甚至力促流亡的云南人回归祖国,一段时间,曾经在段希文将军与中之间扮演了一个秘密使者。
1980年段希文死后,过去从云南镇康县逃出来的恶霸头子李文焕继任云南人地下王国主事人。李曾于1943年被龙云授予佤山守备区副指挥之衔,与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效忠龙小少爷。而境外一些贩毒团伙需要购买4号海洛因,大都经过龙绳勋这个中间人。
被当地人称为比西西里岛黑手党更坏的邪恶而又残忍的动物,但潮州帮依靠云南人谋生,毒品往往从李文焕将军之处取得,所以他们对龙绳勋的权势和能力十分钦佩,把他看作是中缅泰边区对云南人最有号召力的首长。
一天,陆旭水带着200万美金找到龙绳勋,提出从李文焕那里购买海洛因,龙放长线钓大鱼,第一次拒绝了,他又来了,接连三次拜访龙氏小少爷,急迫地提出要现货。
其实,龙绳勋对这个潮州帮早已经深恶痛绝。他把这一桩交易通知了泰国毒品治理局。接着又故弄玄虚地对陆说:我只能把你介绍给那里的云南人,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买卖,出了差错,别来找我!”
“懂,我懂,就是蹲进牢房,我也不会责备你龙先生!”
一个事先设计好的圈套让潮州帮黑手党往里钻,在美国和泰国警方的秘密配合之下,龙绳勋指名让美斯乐新村的云南人带货去曼谷,事先告诉他们要蹲几天班房,就在交货的瞬间间,泰国警察突然出现了,潮州帮第一号头目终于落入法网。
龙绳勋就是这样一个涂有奇特色彩的贵族子弟,对泰国毒品治理局来说,他代表着绿色峡谷之中的云南人贩毒集团,可又小心翼翼地不至于疏远美国人和大陆。在行动上尽力靠近大陆,又一定得不招致台和美国人的愤懑。躲在一个奇特的角落里,操纵着一个崛起的云南人王国,这就是如履薄冰的龙绳勋。
但是,寒冰总有一天会解冻融解的。涂着奇特色彩的龙绳勋,
在2007年走完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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