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家乡味

本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黄宗之（美国）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1月27日 第 07 版）

　　2023年11月，我回国参加文学研讨会，顺便回了一趟湖南衡阳老家。

　　我们拖着行李走进酒店时，亲人们已在大堂等候。因为疫情，5年未见，他们脸上都露出发自内心的欢欣，一拥而上，问寒问暖。

　　到酒店楼下餐厅就餐，已过了餐厅打烊时间，朋友早与餐厅经理打好了招呼，留下大厨给我们烹调几道地道的家乡菜。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工夫，鱼丸和黄雀肉等4碟地道家乡菜端了上来。朋友说：“这些菜都是家常菜，让你重温故乡的味道。”

　　我的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饭。在美国的这些年，我晚饭一般只吃一小碗米饭。回到衡阳当晚就一下增加米饭量，是因为我抵不住家乡美食味道的诱惑。

　　这一顿是我回国第一次吃到真正的家乡菜。出国后，家乡菜中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鱼丸和黄雀肉。这两道菜是我母亲在世时，每年年夜饭的头碗里必定出现的。衡阳的头碗是我记忆中最怀念、最能够抚慰思乡之情的一道大菜，它是用红枣花生米打底，依次放上虎皮蛋、黄雀肉、蛋糕子、鱼丸，再点缀红枣而成，形似宝塔。

　　虎皮蛋是由煮熟剥掉蛋壳的鸡蛋投入热油中烹炸、鸡蛋表面在高温中迅速起褶皱而得名。蛋糕子是把鸡蛋去壳打匀后蒸熟，切成薄片。鱼丸和黄雀肉的味道非常特别，让我念念不忘。我在洛杉矶不知尝了多少家湖南餐馆，始终没有吃到过这两道菜的真正家乡味道。无奈，我只好自己在家里烹制。我回忆母亲当年是怎样制作鱼丸的，又在网络上查找地道衡阳鱼丸的制作方法。我从华人超市买来草鱼，去鳞后剔去鱼刺，匀浆。除了鱼肉，还放入猪肥肉，加入生粉、蛋清等原料，再佐以葱头、姜末、胡椒、味精、食盐等调味品。母亲制作的鱼丸软糯鲜香，口感诱人。我试过不知多少回，始终做不出母亲烹调出来的那种特别的味道。我估计是衡阳的鱼和猪肉特别。衡阳的草鱼以青草为食料，肉质像牛肉般紧扎，口感像豆腐般细嫩，味道鲜滑爽口，鱼丸有浓烈的鱼鲜味。我炸的黄雀肉也没有母亲炸的好吃，原因也可能是衡阳的红薯品质特别。母亲用红薯丝和面粉裹炸，舀一坨面糊放入高温热油中，面糊遇热迅速膨胀，炸至通体金黄，形似黄雀。刚出锅的黄雀肉趁热来一口，外表酥脆、内里软糯、香甜可口。每年大年三十夜，我和姐姐们都会守在灶台前，吃刚出锅的鱼丸和黄雀肉，那香美的味道让我无法忘怀。

　　回到家乡的头一顿就品尝到记忆中的味道。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特别沉。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的故乡、我出生的城市，它是我幼年时期的摇篮、童年时期的秋千、青年时期的港湾。壮年，我从这儿离开故土，开始另一段人生旅程，如今我返回故地，停靠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乡，在风声里，在夜雾中，在行人的踪影间，在家人们亲切的笑容和朋友们愉悦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与这片土地深深相连的亲切、温馨、真诚和淳朴，这是家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家乡的味道不仅渗透在家乡的美食里，它也蕴藏在家乡的每一丝空气中。在它温暖的怀抱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踏实和安稳，回家当天夜里，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