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对民主的四大预言

英国哲学家密尔称他为“第一位民主哲学家”；德国思想家卡尔·施米特说他是“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法国思想家雷蒙·阿隆将视他为“社会学真正的创始人”。

他在1835年就预言欧洲即将迎来一场大革命，并认为“美国与俄国将以截然不同的制度称雄世界”。此后的历史进程，果然印证了他的先见之明。他就是与孟德斯鸠齐名的法国思想巨擘——亚历克西·德·托克维尔。

如果说这些预言或许还有运气成分；那么他凭借一本《论美国的民主》，对民主做出的四大洞见，则不仅奠定了他“政治预言家”的思想史地位，更是直接影响了人类民主制度的进程。

时至今日，无论是思考美国，还是考察民主，都绕不开托克维尔。

一、民主将成为世界大潮

历史上，从西方到美国建国，人们普遍认为“民主”只适合小邦，不适合大国；在今天，同样仍有人坚持，民主因为低效、分散等固有缺陷，不可能成为人类政治的主流。

但早在19世纪初，托克维尔就敏锐地察觉到，民主和平等，是持续了700年的社会运动。他以美国的情况说明，一场伟大的民主革命正在推进：

市场社会，使人们的财富机会日渐平等；教育普及，使人们的智力状况日益均等；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区隔被推倒，统治权力不断向底层人民开放……

托克维尔进一步大胆预测：民主将会从美国扩散到全球，成为无人能挡的政治大潮。

有人对他的论断嗤之以鼻，他却说：“如果认为一个源远流长的社会运动，可以被一代人的努力所阻止，岂非愚蠢？如果认为已经打倒国王和封建制度的民主，会在资产者面前退却，岂非异想？既然民主已经如此强大，其敌对者又如此软弱，民主岂能止步不前？”从19世纪中后期持续至今，全世界声势浩大的民主化进程，无不验证了他的先见之明。

二、民主需要基石

时常有人质疑，既然民主的力量如此强大，与现代社会如此契合，为何除了美国之外，很多国家的民主化转型都如此艰辛，反而带来血雨腥风？

事实上，托克维尔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论美国的民主》中，他不仅考察了美国民主的特性，还分析出了“支撑民主的一般性法则”。

民主需要适宜的地理环境。美国孤悬海外，不受欧亚王权的威胁；美国没有世袭贵族，所有人天然平等；所有居民都必须以劳动或买卖，获得土地等财产资源。这是一种“样板式的民主屏障”。

民主需要精巧的法律制度。美国的有限政府，既保障了从联邦到地方的分权制衡、个人自由，又实现了联邦的法律权威和国家能力。这些精巧、平衡的法律制度，是民主持续运转的机制。

民主需要深厚的宗教和民情。美国的宗教领袖不担任政府公职，是民间自由的一部分；与民主紧密相关的“人民主权”原则不会隐而不显或毫无成效，而是写进法律、公开传播；还有乡镇自治、民间社团，让人们把问题解决在当地。

他进一步指出，对于民主的建立、运转和维系，这三个法则一个比一个重要。可见民主的成功建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等多方面条件。后世的每一个民主转型国家，都必须从托克维尔的著作中汲取经验与教训。

三、民主潜藏危险

托克维尔认为，现代国家要么迎接民主，要么被民主埋葬。因此很多人误以为，“民主”在他心中只有正面形象。

但其实，托克维尔从来没有一味地褒奖民主。作为一个冷静的思想家，托克维尔也尖锐地指出，民主同样隐藏着各种危险。

民主必然消灭贵族精神。托克维尔悲观地预见到，从前那些“追求自由精神、高雅风尚和卓越艺术”的贵族精神，都将被“嫌贫爱富、矫揉造作和唯利是图”的小资精神取代。

民主可能带来多数人暴政。托克维尔认为，民主始终是一种多数人原则，如果多数人的权威不受限制，就会走向“多数人暴政”，引发更大的社会动乱。法国大革命演变为血腥大屠杀，就是例证。

而最危险的地方在于，民主会引发极端个人主义，导致社会原子化。当秩序崩坏之时，人们更愿意放弃自由、拥护暴君，导致民主社会的专制化。法国大革命转向拿破仑专制，就是明证。

托克维尔说“民主，将塑造无数相同而平等的人，整天为追逐小小的庸俗享乐而奔波，每个人都离群索居，对他人的命运漠不关心”。

这种情况使人成为原子化的个体、远离公共政治与生活，从而陷入一种“严密的、温和的、平稳的暴政”。

于是托克维尔写下了那段警世名言：它并不践踏人的意志，但它软化、驯服和指挥人的意志。它不强迫人行动，但不断妨碍人行动。它什么也不破坏，只是阻止新生事物。它不实行暴政，但限制人和压制人，使人精神萎靡、意志消沉和麻木不仁。最后使全体人民变成胆小而会干活的牲畜，而政府则是牧人。在今天，所有将民主列为核心价值的社会，都必须重视托克维尔对民主的警告。

四、民主只是手段，自由才是目的

近几十年来，很多关心社会转型的人，都喜欢把“民主”视为现代政治的首要目标，并引用托克维尔作为论据。

事实上，在托克维尔心目中，民主只是一种获得自由的手段，自由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正如他在《回忆录》中说：“在思想上我倾向民主制度，但出于本能，我蔑视和惧怕群众。自由、法治、尊重权利，对这些我极端热爱，但我并不热爱民主……我无比崇尚的是自由，这便是真相。”

托克维尔理想的社会政治——民众不再是专制权力下汲汲于私利的庸众，而是拥有自主的理性，虔诚的信仰，竭力培养自己热爱自由，获取自由的人格。永远不逃避政治参与，不把社会责任和个人权利交到别人手里。

所有正在经历民主转型的地区，都必须思考托克维尔对民主只是一种手段、他更看重公民自由与公共精神的思考。

《论美国的民主》奠定了托克维尔“民主预言家”的名声，然而他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的分析，更是被后世命名为“托克维尔定律”：革命就像一个弹簧，不是发生在压迫最严厉的时候，而是发生在压迫开始减轻的时候；经济的繁荣加速了革命的到来；每一个正在经历政治转型的现代公民，都应该珍视托克维尔对“民主、革命和自由”的殿堂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