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记者讲故事丨地窝子里的节日

原标题：地窝子里的节日

■卢东方

插图：唐建平

又到了一年新春走基层的时候。清晨，我合上行李箱，启程上路。车子隆隆前行，窗外的风景却拽着我的思绪回到几年前……

那是我第一次在寒冬时节上高原。新式迷彩大衣、作训服、作战靴、暖宝宝、热水袋、防晒面罩和各类采访设备，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刚刚入住旅部，我就得知：“明天凌晨开拔，前往5000米海拔的几个哨所进行慰问活动。”

这是春节前最后一趟去往点位的车队。从平原零适应期上高原，同行的新闻干事担心我身体吃不消。

我仔细回想自己夏秋之际曾在西藏各地连续采访近3个月的经历，给新闻干事吃了个定心丸：“我肺活量小，耗氧量也小，身体状态可以保证。咱们明天跟大部队一起行动。”

就这样，车辆驮着两个氧气瓶和满满的物资，披着漫天星光出发了。车内，沐浴着温热的暖风，听着咿咿呀呀的民歌，我很快睡了过去。

等我被一脚刹车惊醒，就看见前车尾灯离我们近在咫尺。“发生什么了？”“暴雪！头车陷雪里了！”

我从车窗向外望，只见天色昏暗，风在车顶呼啸着，卷着大片雪雾，靠近地面的地方还打着旋儿。有人拿着工具正贴着车队往前跑。

“下车！我们拍点镜头！”说完，我抓起相机，拉开车门便跳了下去。

待到车队蹚过了暴雪、躲过了沙尘暴，到达第一个休整点的时候，已接近日暮。官兵忙着卸年货，我一边拍摄，一边打量起眼前这个点位。

准确地说，这里真不像个营区。地面上，两个盖着伪装网的帐篷，一个是旱厕，一个是厨房。营区门隐蔽在沙地里，一条地道探下去，里面也不甚宽敞。中间的公共活动区摆放着一条长桌、一张台球案，这就是官兵平时开展教育学习、室内训练和课外娱乐的地方。公共活动区四周连通着各个班的寝室，里面摆放着上下床，显得昏暗拥挤，弥漫着煤炉子的热气和味道。

“我们单位任务特殊，住宿条件相对简陋一些。”连长一边将自己和指导员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们，一边介绍着沙漠里地窝子的好处：隐蔽性好、保暖性强，既反侦察又防弹。

在帐篷外拍了个暮色炊烟的镜头，我撩开厨房挡风帘，看见一名战士弯着腰，在就地挖出的火坑里颠着一口硕大的锅。“咱们这里海拔高，做菜必须得多放油。”炊事员说。这顿年饭一个罐头也没开，用的新鲜蔬菜都是我们这趟车队带来的。说着，他把旁边案板上已经切好的香肠扒进锅里：“这是我妈从家里寄来的年味儿，给大家加个菜。”

晚饭在地下食堂进行。官兵把长条桌收拾了一下，成了餐桌。“这个点位，是我部进驻最早、环境最苦、保障最难的点位之一。我代表旅党委，感谢同志们这一年的艰苦付出。”带队领导举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请党和人民放心，我们会像钢钉一样，牢牢扎根在边防线上！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指导员带头举起茶杯，“有有有”的呼号声震耳欲聋。

饭后，联欢晚会开始了。吉他弹唱、小合唱、相声、双簧、口琴表演等轮番上演热闹非凡。哪怕是没有特意准备节目的官兵也会到台前讲上个笑话，逗大家一乐。担心我刚上高原适应不了，连长把制氧机推给了我，我随即也加入了联欢之中。

到了“拆福袋”环节，连长拿着一只巨大的红包走到台前。官兵随机抽取一封双拥共建单位青年给官兵写来的新春祝福：“虽然从未见过你们，但我清楚地知道，是你们在守卫着我们的万里疆域”“你们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边关有你们，我们很安心”……

一封封祝福被拆开，简易投屏上也开始播放官兵一年来顶风冒雪、战天斗地的光影片段。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被炉火映红的笑脸，看着屏幕上摸爬滚打的身影，眼睛一阵酸涩。喧闹逐渐安静下来，不知谁带头弹唱起了歌曲：“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山河……”

联欢会后，各班回到各自的寝室，准备轮流洗漱就寝。这个间隙，有的官兵拿出棋牌，有的钻进厨房烤起了红薯，有的则在床铺上和家人打起了视频电话。

这时，连长的手机也接到一个特殊的问候。下午因为暴雪导致物资车队没能上到更高的两个点位，车队官兵见风小的时候又尝试送了一趟。收到物资的点位官兵特意打来电话致谢：“礼物收到了！向你们拜年！”

第二天早上，我跟随连队踏上巡逻路。在最靠近国界线的地方，连长以身体为支撑，立起了国旗。“敬礼！”队列里响起整齐而利索的持枪声，我也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车轮滚滚向前，合上笔记本电脑，我的思绪也回到了眼前。从平原到山巅，从都市到丛林，我们追随着新春的脚步，奔赴遥远的边关，去感受属于军人的火热的年。

来源：解放军报